金谷园的夜总是浸在靡靡之音里,今晚却格外不同。琉璃灯盏在九曲回廊上投下妖异的紫光,风中浮动着龙涎香与尸蹩香混合的诡谲气息,连池中的锦鲤都翻着白肚,在水面上漂成一片死寂的雪。沈青崖踏过玉石桥,青衫下摆扫过栏杆上的鎏金狻猊,指尖触到兽口处凝结的黏液 —— 那是西域「化骨蚺」的涎水,毒性烈如王敦此刻设宴的心思。
「青崖先生果然准时。」王敦身披玄色蟒袍,踞坐在主位的象牙榻上,酒樽里的葡萄酒红得像凝固的血。他身旁立着厉斩鲸,玄铁重甲上的狼头图腾在紫光中狰狞欲活,巨刃「吞岳」斜倚在榻边,刃锋映着晏空濛的烟紫色纱衣。她站在丹墀下,面覆鲛绡,指尖捻着一支银簪,簪尖凝着一滴琥珀色的毒液。
「王大将军客气。」沈青崖目光扫过席间,谢泠舟抚着焦尾琴坐在东侧,琴弦上缠着金丝,显然己布下音波结界;褚九嶷摇着青竹折扇在西侧,扇骨缝隙间露出半张密信,正是苏樵从盐枭处截获的「金谷园毒宴图」。最角落坐着巫马摧城,他攥着双斧的指节发白,兽皮甲上的骨饰哗啦作响,显然己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
「来人,上『龙凤呈祥』。」王敦击掌,十六名裸背侍女托着青铜鼎鱼贯而入。鼎盖掀开的刹那,沈青崖神域领域骤展 —— 十丈内的气流瞬间凝固,他清晰地「看」到鼎中乳白的汤羹里游弋着数以百计的「蚀心蛊」,蛊虫尾部泛着蓝焰,正是晏空濛玉简中记载的「焚心蓝尾」,遇热则钻入食客心脏,七日后方毙。
「好一道龙凤呈祥。」晏空濛忽然轻笑,纱衣无风自动,袖口滑落处露出一截皓腕,腕间系着的血丝玉绳突然绷首如弦。她指尖银簪飞射而出,精准刺入青铜鼎边缘的「饕餮纹」,只听「咔哒」一声,鼎底暗格弹开,涌出的不是汤汁,而是无数黑紫色的「尸蹩」。
「毒蛊配尸蹩,大将军好雅兴。」沈青崖青岚笛横在唇边,笛孔对准青铜鼎,神域真气化作无形气网,将飞散的尸蹩尽数困在鼎内。但他忽然感觉丹田一滞,那龙涎香中竟混着「醉仙散」,正顺着呼吸渗入经脉,难怪晏空濛要先破蛊阵 —— 这是连环毒杀!
「先生好手段。」王敦面不改色,侍女己奉上鎏金茶盏。沈青崖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上的寒芒 —— 那不是茶渍,是「玄冰蛛」的蛛丝,遇热即化,毒液随茶水入喉,能瞬间冻结心脉。他余光瞥见晏空濛的鲛绡面纱微微颤动,知道她也发现了茶毒,正用银针挑开自己腕间的血丝玉绳。
「大将军可知,」谢泠舟忽然抚琴,《清心普善咒》的琴音化作无形音波,震得茶盏中的蛛丝簌簌作响,「这金谷园的泉水,曾淹死过石崇的宠妾绿珠?」琴音陡然转急,如骤雨打荷,「如今用这水烹茶,可是要让我等步绿珠后尘?」
王敦眼神一冷,厉斩鲸猛地踏前一步,重甲震得地面龟裂。沈青崖趁机将茶盏倒扣在案几上,只见杯底凝着一枚冰晶,正是玄冰蛛的卵。晏空濛突然咳嗽起来,鲛绡上渗出点点血迹 —— 她竟咬破舌尖,用精血逼出了吸入的「醉仙散」!
「晏姑娘!」沈青崖心神一乱,神域领域出现裂隙。就在此时,褚九嶷的折扇突然展开,扇面上的《兰亭序》墨字竟化作无数黑蚊,扑向王敦身侧的烛台。烛火骤然变绿,冒出的青烟中竟裹着「迷魂香」,与龙涎香混合后,能让人在幻觉中自相残杀。
「好个连环计!」晏空濛突然扯下鲛绡,露出苍白绝美的面容。她指尖飞快结印,腕间血丝玉绳猛地绷断,一滴心头血滴在玉绳断口,竟化作一条血色小蛇,昂首咬向空中的黑蚊。沈青崖这才惊觉,那玉绳竟是用「血蚕」丝线织成,专克各类蛊虫。
「找死!」厉斩鲸怒吼,巨刃「吞岳」带着风雷之声劈向晏空濛。沈青崖青岚笛急挥,神域真气化作水幕格挡,却听「咔嚓」一声,笛身上竟出现裂纹 —— 厉斩鲸在巨刃上淬了「断脉散」,能斩断武者真气!
晏空濛不退反进,血色小蛇绕着她的手臂游走,所过之处,空气中的迷魂香竟化作青烟被蛇身吸收。她突然欺近厉斩鲸,银簪如灵蛇般刺向他甲胄缝隙,却在触及皮肤时猛地转向,刺入他身后的廊柱。只听「轰隆」一声,廊柱中竟藏着一口铜棺,棺盖打开,无数「噬心蛊」如黑云般涌出!
「不好!是蛊王!」褚九嶷折扇急舞,青竹骨化作竹盾,却被蛊虫啃噬得碎屑横飞。谢泠舟琴音陡然拔高,《广陵散》的杀伐之音震得蛊虫纷纷坠地,却无法阻止蛊王向晏空濛扑来 —— 那蛊王周身泛着金芒,竟是用千具童尸喂养的「金头噬心蛊」!
沈青崖只觉丹田剧痛,醉仙散的毒性己侵入心脉。他望向晏空濛,见她竟张开双臂,任由蛊王扑在胸口。血色小蛇猛地跃起,缠住蛊王脖颈,却被蛊王张口一吸,化作血雾消散。晏空濛呕出一口鲜血,银簪闪电般刺入自己心口,挑出一缕血丝,那血丝竟与蛊王产生共鸣,在空中织成一张血色大网!
「以血引蛊,同归于尽?」王敦惊得站起,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毒术。沈青崖突然明白,晏空濛的血是前朝皇室暗卫特有的「万蛊不侵」之血,她是在用自身血脉为引,诱杀蛊王!
「噗!」
晏空濛银簪一挑,血色大网骤然收紧,将蛊王困在中央。蛊王发出刺耳的尖啸,金芒暴涨,竟震得整个金谷园都在颤抖。沈青崖强忍毒性,神域领域全力展开,将血色大网护住,却感觉经脉如被刀割,眼前阵阵发黑。
「青崖先生!」谢泠舟琴音一转,《安神咒》注入沈青崖体内,暂时压制住醉仙散。褚九嶷趁机甩出折扇,扇骨中射出的不是竹针,而是晏空濛秘制的「化蛊散」,粉末落在血色大网上,竟化作无数金针,刺入蛊王七寸。
「啊 ——!」
蛊王发出最后一声悲鸣,金芒瞬间黯淡,化作一滩血水落地。晏空濛踉跄着后退,胸口的血洞还在淌血,鲛绡面纱己被染透,如同一朵盛开的血色梅花。厉斩鲸见状怒吼,巨刃再次劈来,却被沈青崖青岚笛死死挡住,笛身裂纹蔓延,终于「啪」地折断!
「走!」褚九嶷抛出烟雾弹,谢泠舟上前扶住晏空濛,巫马摧城双斧劈开退路,西人趁乱冲出金谷园。王敦站在废墟中,看着地上的蛊王血水,脸色铁青:「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苍梧山深处的山洞里,沈青崖用真气为晏空濛续命。她胸口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金色,那是蛊王临死前注入的「金蚕毒」。谢泠舟抚琴弹奏《五音疗毒曲》,琴音化作绿光渗入伤口,却无法根除毒性。褚九嶷蹲在篝火旁,用匕首剖开一只黑蟾,取出蟾酥涂抹在晏空濛的伤口周围。
「她用心头血引蛊,又中了金蚕毒,」褚九嶷声音低沉,「寻常解药无用,除非……」他欲言又止,看向沈青崖。
沈青崖明白他的意思。晏空濛的血能引蛊,也只有更纯粹的血脉才能解毒。他卷起袖子,露出腕间的灼痕,那是沈家嫡血的印记。谢泠舟按住他的手:「先生,以血换血,你会经脉尽断的。」
「她为我破局,」沈青崖眼神坚定,「我岂能让她死?」他取过银簪,刺向自己心口,却被晏空濛突然抓住手腕。她睁开眼,血色蔓延至瞳孔,却依旧带着一丝笑意:「别傻了…… 我的血…… 本就是为破局而生……」
话音未落,她猛地抽出沈青崖手中的银簪,刺入自己另一条腕脉,涌出的血液竟带着金色流光,与沈青崖腕间的灼痕产生共鸣。灼痕突然发亮,化作一道火线窜入晏空濛体内,瞬间烧尽了她血脉中的金蚕毒!
「这是……」褚九嶷震惊地看着晏空濛腕间浮现出与沈青崖相似的灼痕,「沈家血脉的『焚烬之力』?」
晏空濛笑了,咳出一口黑血,却不再是金色。她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递给沈青崖:「金谷园的真正目的…… 不是杀我们…… 是这个……」
沈青崖捏碎蜡丸,里面是半张残缺的帛书,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写着两个字:归墟。
洞外传来狼嚎,巫马摧城扛着柴火进来,兽皮上还沾着王敦追兵的血迹。谢泠舟收起焦尾琴,琴弦上的金丝己断了三根。褚九嶷拨弄着篝火,火星溅起,照亮了晏空濛腕间新生的灼痕,也照亮了沈青崖眼中的决意。
金谷园的杀局虽破,更大的阴谋却刚刚浮出水面。归墟之地,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王敦为何不惜动用蛊王也要夺取帛书?沈青崖握紧帛书,感受着体内与晏空濛相连的血脉之力,知道这场以血引蛊的破局,只是通往无界长明之路上,又一道浸满鲜血的里程碑。而他们的路,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