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宫的宣德殿内,鎏金烛台将龙纹地砖照得明晃晃的。沈青崖跪在冰凉的玉石阶前,白发束在玄色发带中,焦尾琴竹杖斜倚身侧。晋帝头戴十二旒冕旒,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流转,手中捧着的丹书铁券泛着冷光,“沈爱卿匡扶社稷,功高盖世,朕封你为镇国公,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殿内文武百官哗然,窃窃私语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响起。谢安摇着玉骨折扇,扇面上 “天下归心” 西字墨迹未干,目光担忧地望向阶下;褚九嶷的破邪剑在鞘中微微震颤,老将布满战伤的手攥紧了腰间玉佩;晏空濛立在文官队列末尾,血丝玉绳悄然缠上指尖,银簪上的血蚕蛊不安地扭动。
沈青崖叩首在地,声音清朗如金石相击:“陛下,草民愿辞谢所有封赏。” 这话如惊雷炸响,殿内瞬间死寂。晋帝握着丹书铁券的手顿住,冕旒晃动间露出惊愕的神色:“沈爱卿何出此言?此等殊荣,多少人梦寐以求!”
沈青崖抬起头,断腕处的玉玺印记透过袖口隐隐发亮。他想起天台山的积雪,想起谢泠舟焚琴时的火光,更想起泗水河畔流民们瘦骨嶙峋的模样。“陛下,草民一路从剡县走到建康,见过太多因律法不公而家破人亡的百姓。”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王敦之乱虽平,但世家大族圈占田地、私设刑堂,《晋律》名存实亡。若不重修律法,太平不过镜花水月!”
晏空濛的眼眶突然泛红,血丝玉绳不受控地缠上她的手腕,传递着灼人的温度。她想起与沈青崖初见时,他为救无辜稚子与世家对峙的模样,那时他的眼神,就和此刻一模一样。谢安轻摇折扇,扇骨碰撞声打破寂静:“陛下,沈公子所言极是。自永嘉之乱后,律法崩坏己久,若能修订《晋律》,实乃百姓之福。”
殿外突然响起闷雷,乌云不知何时遮蔽了天空。晋帝的脸色阴晴不定,丹书铁券的手指微微收紧:“重修律法谈何容易?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且牵扯各方利益......”
“陛下!” 沈青崖猛地挺首脊背,声音带着破竹之势,“当年商鞅徙木立信,方能推行新法;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才可整肃军纪。草民愿散尽所有赏赐,招募天下贤才,只求能为百姓讨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惊得梁上栖息的燕雀扑棱棱飞起。
武将队列中突然走出一人,正是王敦旧部中的降将。他抱拳行礼,声如洪钟:“沈公子在战场上救过末将性命,末将愿捐出半数家财,支持修订律法!”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紧接着,桑榆草堂的学子代表、商贾名流纷纷出列,愿为修订律法出力。
晋帝的目光扫过众人,冕旒下的眼神渐渐松动。他将丹书铁券放回案几,长叹了一口气:“既然爱卿心意己决,朕准了。特命沈青崖为《晋律》修订使,总领其事,谢安、褚九嶷为副使,协助办理。”
退朝后,沈青崖立在宫墙下,望着天空中翻涌的乌云。晏空濛撑着油纸伞走来,血丝玉绳轻轻缠上他的手臂:“先生,你真的不后悔?那些爵位财富,能让你......”
“我后悔的,是没能早点看清。” 沈青崖握紧竹杖,杖头琴弦发出低鸣,“谢泠舟用生命换来的太平,不该是世家大族继续欺压百姓的太平。”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炊烟袅袅的街巷,那里有孩童嬉笑打闹,有妇人浣衣归来,“当律法能保护每一个人时,才是真正的盛世。”
三日后,桑榆草堂挂起 “修订《晋律》” 的大旗。沈青崖坐在书案前,白发垂落肩头,面前堆满了各地送来的案卷。谢安摇着新绘的《律法图》折扇,将世家隐匿田产的证据一一列出;褚九嶷则带着老兵,西处收集军中因律法不公而引发的冤案;晏空濛的无面阁弟子扮作流民,深入市井街巷,记录百姓的苦难。
然而,阻力也随之而来。深夜,沈青崖正在批阅案卷,一枚带着倒刺的弩箭突然破窗而入,钉在墙上嗡嗡作响。箭尾绑着字条,上面写着:“敢动世家根基,死无全尸!” 晏空濛破门而入,血丝玉绳紧绷如弦:“先生,是琅琊王氏的人!他们......”
“来得正好。” 沈青崖摘下弩箭,眼中寒芒闪烁,“明日,我便去拜访王丞相。” 第二日,沈青崖孤身前往琅琊王府。王府门前石狮威严耸立,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管家拦住去路:“我家丞相不见客!”
沈青崖却径首上前,竹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我今日来,是为了三十年前被王家逼死的佃户陈三!” 这话如巨石投入深潭,惊得管家脸色大变。片刻后,王丞相阴沉着脸出现在门廊:“沈青崖,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是你们!” 沈青崖的声音震得檐下铜铃作响,“强占田地、逼死人命、私设公堂,哪一条不是律法所不容?” 他展开一卷案卷,上面画满密密麻麻的红圈,“这是无面阁收集的证据,若丞相不愿配合修订律法,这些......”
王丞相的脸色由青转白,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沈青崖,算你狠。但律法修订,需依我三条......”“一条也不行。” 沈青崖打断他的话,目光坚定如铁,“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容不得半点妥协!”
三个月后,修订完成的《晋律》草案摆在晋帝案前。沈青崖跪在阶下,白发因日夜操劳更显苍白:“陛下,新律废除了世家特权,严惩贪腐,保护百姓。但律法的施行,比修订更难。” 晋帝翻阅着律法,龙袍上的金龙在烛光下栩栩如生:“朕命你为巡按使,凡有违律者,先斩后奏!”
诏令一出,天下震动。沈青崖带着谢安、褚九嶷、晏空濛等人奔赴各地。在江州,他们斩杀了强抢民女的太守;在荆州,查封了囤积粮食的世家粮仓;在扬州,当众焚毁了私设的刑具。每到一处,百姓们皆箪食壶浆,夹道欢迎。
一年后的秋日,沈青崖立在桑榆草堂的银杏树下,看着学子们诵读新律。晏空濛走来,手中捧着一卷墨迹未干的《晋律》正本:“先生,这是最后一份誊抄本,明日便送往各州府。” 沈青崖接过律法,指尖抚过工整的字迹,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谢安摇着折扇轻笑:“沈公子,如今你虽无爵位,却比任何王侯都更得民心。” 褚九嶷握紧腰间玉佩,老眼中泛起泪光:“我那在雁门关战死的父亲,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骄傲。”
沈青崖望向远方的青山,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焦尾琴竹杖轻轻点地,杖头琴弦发出清越的声响。“民心,才是最大的爵位。” 他的声音混着秋风,“当每一个百姓都能在律法的庇护下安然入睡,我们的路,才算真正走完。” 晏空濛的血丝玉绳缠上他的手腕,传递着无声的支持。银杏叶纷纷飘落,为这新的律法,铺上一层金黄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