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洞,永恒的风沙嘶吼是唯一的背景音。
空气凝固,血腥味混合着“渊息”残留的微弱腥甜,如同无形的绞索,勒紧每一个人的神经。
沙蛇半跪着,身体如同拉满后僵硬的弓弦。她左手死死按在铁砧断臂创口上方,试图压住那因剧痛和意志爆发而再次汹涌的动脉出血。温热的、带着一丝诡异蓝紫光泽的血液,正从她指缝间不断渗出,迅速染红了临时捆扎的绷带。她的右手,那把沾满血污和沙砾的战斗手枪,枪口纹丝不动,冰冷地指向洞口那块充当门户的巨大石板。
目标,不是洞外的风暴。
而是洞内,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瑟瑟发抖的鼹鼠!
枪口所指,是少年怀中死死抱着的装备袋——那个装着玄甲探针核心碎片、此刻正隔着帆布散发出微弱却清晰非人波动的源头!
“拿出来!”沙蛇的声音嘶哑,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把夜枭身上掉下来的‘毒核’…给老子拿出来!放在地上!立刻!”
她的眼神,透过狙击镜片,冰冷锐利如手术刀,死死钉在鼹鼠惨白惊恐的小脸上。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只有磐石被逼到绝境后、碾碎一切潜在威胁的绝对冷酷。
*(沙蛇内心独白:赌不起…头儿的命…经不起任何一丝‘渊息’的撩拨…那碎片…是引信!必须拔掉!)*
鼹鼠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最信赖之人的死亡威胁彻底击懵了。他小小的身体抖如筛糠,抱着装备袋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沙尘糊成一片,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沙蛇姐…我…我没有…”他语无伦次,下意识地将装备袋抱得更紧,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这是…证据…带出去…才能…”
“证据?!”沙蛇猛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愚弄的狂怒,“带出去?!带出去给谁?!给那些坐在安全屋里、用公式计算人命价值的老爷们欣赏吗?!看看他们造的孽结出了什么毒果?!”
她的枪口微微下压,几乎抵住了鼹鼠颤抖的膝盖,“这鬼东西!它在‘呼吸’!在‘看’!它在污染这片空气!在吸食头儿最后那点活气!它就是钻进夜枭脑子里、钻进刃七胳膊里的那条毒蛇下的蛋!留着它?!等着它半夜爬出来,钻进你的脑子?!钻进头儿的伤口?!把我们都变成归墟里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
沙蛇的嘶吼如同风暴中的惊雷,带着泣血的愤怒和无情的现实,狠狠砸在鼹鼠脆弱的心防上!她指着铁砧肩头那依旧渗出蓝紫色光泽的创口,指着自己指缝间流淌的、带着同样诡异色泽的鲜血!
“看看!看看这血!这就是它的‘功劳’!你想让头儿也变成那样?!变成一滩蠕动的、被‘渊息’啃噬的烂肉吗?!”
鼹鼠的目光顺着沙蛇染血的手指,落在铁砧那空荡荡、如同被恶兽撕咬过的肩头,又落在沙蛇指缝间粘稠的、泛着妖异光泽的血液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他仿佛看到了铁砧的身体在蓝紫色光芒中融化、扭曲的画面…看到了自己抱着碎片,眼睛闪烁起非人暗金的恐怖景象…
*(鼹鼠内心崩塌:毒…真的是毒…它在吃…吃头儿…也会…吃我…)*
“不…不要…”少年发出崩溃的呜咽,抱着装备袋的手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松开!袋子掉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丢出来!”沙蛇的枪口纹丝不动,声音冰冷如铁。
鼹涕流满面,颤抖着手,伸进装备袋里摸索。很快,他掏出了那个用布层层包裹的小包。入手冰冷坚硬,隔着布料,依旧能感觉到那细微却清晰的、如同活物心脏跳动般的能量脉动。他如同捧着一条毒蛇,用尽全身力气,将它远远地丢向岩洞另一个角落!
布包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包裹的布料被震开了一角,露出了里面那块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布满细微能量回路和干涸暗金粘液的暗沉金属碎片——玄甲探针的核心接口残片!此刻,它正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泽,如同恶魔睁开的独眼!
沙蛇的枪口瞬间移向角落的碎片,眼神更加冰冷。但她没有开枪。物理摧毁未知的玄甲造物?天知道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
“退后!离它远点!”沙蛇对鼹鼠厉喝,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块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碎片。
鼹鼠连滚爬爬地缩回远离碎片的角落,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地哭泣。巨大的恐惧和被最信赖之人用枪指着的背叛感,彻底击垮了这个少年。
沙蛇不再理会鼹鼠。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铁砧和那块碎片上。铁砧在刚才那场惨烈的意志爆发后,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断臂创口的渗血虽然被沙蛇暂时压住,但那蓝紫色的光泽如同附骨之疽,依旧在暗红的血污中顽强地闪烁。
*(沙蛇内心焦灼:物理隔绝不够…那鬼东西的波动…像无形的针…还在扎他…)*
时间在窒息般的死寂和洞外永恒的风沙嘶吼中流逝。每一秒,都像在铁砧的生命天平上拿走一粒沙。
沙蛇按在创口上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铁砧体温的流逝,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迟缓。那蓝紫色的光泽,如同贪婪的寄生虫,正顺着创口的血肉组织,向着更深处的躯干…悄然蔓延。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沙蛇的心脏,越收越紧。
*(沙蛇内心呐喊:办法!给老子…想个办法出来!)*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自己染血的左手,扫过指缝间那粘稠的、带着蓝紫光泽的血污…那是铁砧的血,混杂着“渊息”的污染…也混杂着她自己的血…
等等!
血!
她的血!
一个疯狂、近乎自毁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入沙蛇的脑海!
归墟熔炉核心,铁砧那布满老茧、几乎被碾碎成白骨的手,死死抓住刃七被“渊息”侵蚀的暗金手臂!铁砧滚烫的、饱含着二十年血泪守护意志的鲜血,如同决堤的熔岩,狠狠灌入冰冷的金属神经回路!正是这充满了混乱情感和生命力量的“杂质”洪流,冲击了“渊息”冰冷的秩序意志,为刃七的人性回归撕开了一道裂缝!
*(沙蛇内心决绝:血…意志…混乱的生命力…对抗冰冷的污染…以毒攻毒?!)
没有时间验证!没有时间犹豫!这是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带血的稻草!
沙蛇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猛地收回压在铁砧创口上的左手,不顾那汹涌而出的鲜血!右手的手枪“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在鼹鼠惊愕的注视下,沙蛇用牙齿咬住了左臂早己破烂不堪的作战服袖口,狠狠一撕!
嘶啦!
本就脆弱的布料被撕裂,露出了她左小臂上同样被砂砾磨得血肉模糊、但相对完好的静脉区域!
“沙蛇姐!你干什么?!”鼹鼠惊恐地喊道。
沙蛇充耳不闻!她眼神冰冷而专注,如同在执行一次关乎生死的狙击。她用右手捡起掉落在脚边的、染血的战术匕首——刃七那把仅存的贴身武器!
没有丝毫犹豫!
寒光闪过!
噗嗤!
锋利的匕首刃口,狠狠划开了自己左小臂上那根清晰跳动的静脉!
鲜血,温热的、鲜红的、带着沙蛇生命力量的鲜血,瞬间如同小型的喷泉般涌出!
沙蛇闷哼一声,剧痛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燃烧着近乎殉道般的火焰!她将流血的手臂迅速移到铁砧那空荡荡的左肩断口上方!
滚烫的、鲜红的血液,如同生命之泉,带着沙蛇不屈的意志和混乱的生命力量,浇淋在那狰狞的、翻卷着蓝紫色污染血肉的创口上!
嗤…
鲜血与污染的血肉接触,竟然发出了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响!那顽固闪烁的蓝紫色光泽,在纯粹、滚烫、饱含生命力量的人血冲刷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薄冰,瞬间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和…消退的迹象!
“呃…”昏迷中的铁砧,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却又带着一丝奇异舒畅的呻吟!他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在沙蛇滚烫鲜血的浇灌下,竟猛地跳动了一下!变得更加清晰有力!
*(沙蛇内心狂啸:有用!真的有用!头儿…撑住!)*
沙蛇精神大振!她不顾失血带来的眩晕,更加用力地挤压自己的伤口,让更多的鲜血涌出,浇灌在那片被污染侵蚀的创面上!鲜红的血与蓝紫的污染疯狂交织、对抗、湮灭!每一次冲刷,都让那妖异的光泽黯淡一分!
“鼹鼠!”沙蛇嘶哑地低吼,头也不回,“布!干净的布!压住我的伤口!快!”
鼹鼠被这惨烈而神圣的一幕彻底震撼了!他猛地从崩溃中惊醒,连滚爬爬地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撕扯着自己身上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里衬布料,颤抖着,用力压住沙蛇左臂那如同泉眼般涌血的伤口!
鲜血的流速被暂时压住,但依旧汩汩渗出,顺着鼹鼠的手指流淌下来。
沙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但她按在铁砧断臂创口上方的手,依旧稳如磐石!她将最后的力量集中在右手,引导着自己宝贵的鲜血,精准地浇灌在污染最顽固的核心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沙蛇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摇摇欲坠。
铁砧断臂创口处的蓝紫色光泽,在持续不断的、饱含意志的生命之血冲刷下,终于…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暗红色的、相对“干净”的血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中。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平稳了许多,体温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得吓人。
“够…够了…”沙蛇的声音细若游丝,如同风中残烛。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旁边倒去。
“沙蛇姐!”鼹鼠惊呼,慌忙松开压住她伤口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扶住她的身体。
沙蛇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朵里嗡嗡作响。左臂的伤口在鼹鼠松开后,又开始缓缓渗血,失血的冰冷感迅速吞噬着她的体温。
*(沙蛇意识沉浮:冷…好冷…锚…这次…真的…到极限了…)*
“沙蛇姐!药!还有药!”鼹鼠带着哭腔,在装备袋里疯狂翻找,终于找到了最后一支战场强效凝血剂和半包能量粉末。他手忙脚乱地将凝血剂注入沙蛇左臂伤口附近的肌肉,又将那点可怜的能量粉末混着冰冷的雪水,试图喂进沙蛇干裂的嘴唇。
微量的能量和药物注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勉强激起了几圈涟漪。沙蛇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挣扎着,没有沉没,却也无力上浮。
就在此时——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坚韧的精神波动,再次从铁砧体内荡漾开来!
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燃烧,而是一种被痛苦淬炼后、如同千锤百炼的玄铁般冰冷、沉重、带着绝对棱角的…清醒意志!
铁砧紧闭的双眼,极其艰难地…再次睁开!
金色的眼眸不再涣散疯狂,而是如同被冰水淬过的刀锋,在绝对的黑暗中,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磐石般的冷冽光泽!
他的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洞顶嶙峋的岩石,然后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寸移动都耗费着巨大心力般,转向了靠坐在岩壁上、气息奄奄的沙蛇。
他的目光,落在了沙蛇那被鲜血浸透、无力垂落的左臂上。
落在了她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颊上。
落在了她因失血而微微颤抖的干裂嘴唇上。
没有言语。
那只完好的、沾满自己血污和砂砾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千钧的沉重感,抬了起来。
不是抓向自己的断臂。
而是,伸向了沙蛇垂落在身侧、那冰冷颤抖的…左手!
布满老茧、伤痕累累的粗糙手指,带着铁砧残存的体温和磐石的重量,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覆盖在了沙蛇冰冷的手背上!
没有紧握。
只是覆盖。
如同寒夜中,一块滚烫的烙铁,轻轻贴上了冰冷的磐石。
一股混杂着无尽伤痛、滔天恨意、沉重如山守护之责的复杂洪流,通过这冰冷的触碰,无声地传递了过去。
沙蛇紧闭的眼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顺着那覆盖的手背,逆流而上,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冰冷,强行将她在意识深渊边缘沉浮的灵魂…拽了回来!
她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睛。
狙击镜片后的瞳孔,倒映着铁砧那双冰冷、沉重、却燃烧着微弱火光的金色眼眸。
没有言语。
狭小的岩洞内,只有洞外永恒的风沙嘶吼。
只有两人沉重而艰难的呼吸交织。
只有那只覆盖在冰冷手背上的、沾满血污的粗糙大手,如同黑暗深渊中,两块碎裂磐石互相支撑、传递着最后余温的…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