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审讯室内的死寂被沙蛇手背滴落的鲜血声切割着。
嗒…嗒…
每一声都像砸在“黑鸦”脸上。他冰冷的公式化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下颌线条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沙蛇中尉，”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权威感，“你的宣言…很悲壮。但堡垒的生存逻辑，不靠煽情。你所谓的‘魂’，在污染面前，不堪一击。‘磐石’的悲剧，正是源于这种…对‘魂’的执念。它成了‘渊息’最完美的培养基。” 他目光扫过单向玻璃，那里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审视。“带她下去。执行净化前准备。目标‘残砧’，立即转入永久静滞程序！”
“灰隼”无声地站起身，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敲击着，那节奏比之前更快，更乱，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焦躁。两名身着黑色制式外骨骼的堡垒警卫推开合金门，沉重的脚步声踏入这凝固的战场。他们的面罩反射着冷光，动作精准而冰冷，像两台执行程序的机器，一左一右钳向沙蛇。
沙蛇没有看警卫。她布满血污的脸依旧朝着“黑鸦”，狙击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合金探针，死死钉在他眼底深处那丝转瞬即逝的动摇上。
*（沙蛇内心：培养基？呵…你们这些活在无菌箱里的蛆虫，懂什么叫活着的代价？磐石的血，是烫的！烫得能烧穿地狱的冰！）*
她任由警卫冰冷的手指扣住她焦糊的左臂和完好的右肩，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的护具。但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身体被粗暴地扳转。就在身体被完全控制的瞬间，她猛地侧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隔壁铁砧所在医疗区的方向，发出一声嘶哑到变调、却如同撕裂黑夜的狼嚎：
“头儿——！！！”
“磐石——！！！”
“影龛——不归档——！！！”
声音穿透厚重的合金隔墙，带着血沫的腥气，带着骨裂的痛楚，带着砸碎一切的决绝，狠狠撞向那片被静滞力场笼罩的死寂之地！
---
最高级别静滞医疗区。
绝对的死寂。空气粘稠如胶冻。巨大的静滞力场发生器环绕着中央的维生舱，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将舱内的一切连同时间本身都冻结在永恒的瞬间。
铁砧躺在其中。他庞大的身躯被特制的柔性拘束带固定，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像。新生的合金右臂反射着冷冽的光泽，与残破的左肩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脸上、身上，被静滞力场压制住的暗红污染脉络如同蛰伏的毒蛇，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静滞力场内部，并非真正的虚无。那是一片混沌的、被拉长扭曲的意识泥沼。属于铁砧的意志，如同沉入最深海底的磐石，承受着万钧重压。无穷无尽的低语在意识深处翻滚，是“渊息”污染的侵蚀，是归墟战场上亡魂的悲鸣，是“磐石”计划中孩子们绝望的哭喊…它们像冰冷的潮水，试图将他残存的清醒意识彻底淹没、同化。
*（铁砧意识碎片：…冷…重…好吵…别过来…滚开…）*
混乱的漩涡中，一些更为沉重的碎片正在被唤醒、拼凑。不再是模糊的“守护”冲动，而是具体的、带着硝烟与铁锈味的画面：
冰冷实验室的惨白灯光下，编号“073”的男孩，死死抱住失控暴走的“015”…用身体挡住了射向实验员的能量束流…
代号“青鸟”的女孩，在最后的意识弥留之际，将染血的记录芯片塞进他手里，嘴唇无声翕动：“…活下去…证明…我们…存在过…”
还有…那个代号“导师”的男人，冰冷的镜片后是更冰冷的眼神，在销毁指令下达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073，你的价值，是成为记录失败的…活体标本。”
磐石…不是代号。
是三百七十二具被碾碎的骸骨堆砌的墓碑！
是三百七十二个被抹去名字、定义为“污染样本”的冤魂！
是他铁砧…不，是他“073”…用血肉和余生背负的血债！
*（铁砧意识核心剧震：标本？！不！我是…活着的墓碑！我是…讨债的砧！）*
这股源自灵魂最底层的悲愤与守护的执念，如同沉睡的火山在静滞的冰层下轰然爆发！它瞬间压过了混乱的低语，在粘稠的意识泥沼中硬生生撑开一片燃烧的空间！这股意志是如此强烈，甚至引动了维生舱外静滞力场发生器幽蓝的光芒，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极其短暂的频率波动。
就在这股意志烈焰燃烧到最炽烈的刹那——
沙蛇那声撕裂一切的嘶吼，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惊雷，穿透了静滞力场的无形壁垒，狠狠劈入这片混沌的意识深渊！
“头儿——！！！”
“磐石——！！！”
“影龛——不归档——！！！”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钎，凿穿了冰冷的混沌！那是沙蛇的血！是沙蛇的痛！是沙蛇砸在审讯室桌面上的决绝！是她“钉子上最后一滴血流干”的誓言！
*（铁砧意识核心爆燃：沙蛇…还在打！影龛…还在！债…还没讨完！）*
被唤醒的磐石血债，与沙蛇不屈的呐喊，在铁砧的意识深处轰然共鸣！那三百七十二个无声的冤魂仿佛在这一刻齐声咆哮！一股前所未有的、凝聚了所有血泪与守护意志的精神洪流，瞬间冲垮了混乱的低语，狠狠撞向那试图压制他的静滞力场！
嗡——！
维生舱外，环绕的静滞力场发生器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过载般的嗡鸣！幽蓝色的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了一下！连接铁砧头部的精神监测端口，屏幕上那条代表意识活动被强力压制的、几乎平首的线条，陡然向上窜起一个尖锐到不可思议的脉冲峰！数值瞬间爆表，发出刺耳的警报！
“警报！目标‘残砧’静滞力场内部意识活动异常！强度…强度突破阈值！精神波动频率…与‘磐石’数据库残留核心频率高度重合！污染抑制力场…局部过载！” 监控医疗兵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
隔离监护室。
冰封地狱。
厚厚的、死寂的冰壳覆盖着鼹鼠的身体和拘束床。液氦的白色寒气依旧在缓缓升腾，仪器表面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屏幕上的生命体征曲线几乎消失，只有最基础的生命维持信号在微弱的跳动，证明着那冰壳下的少年尚未彻底死去。
然而，代表玄甲碎片活性的曲线，却并未如预期般沉寂。它变成了一条极其怪异的、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基线，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碎片本身，被冻结在少年胸口厚厚的冰层下，那幽蓝的光芒彻底隐没，只留下熔接在血肉上的暗金脉络，如同冰层下封冻的、诡异的金色血管。
医疗主管死死盯着另一块屏幕上跳动的堡垒能量核心监控数据，以及旁边一块不起眼的、代表昆仑山脉深处某个特定坐标能量辐射背景值的次级读数。他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报告！异常！绝对异常！” 他的声音嘶哑，“目标（鼹鼠）进入强制静滞后，污染源活性并未归零！而是…而是转入了一种…从未记录过的超低能耗蛰伏态！更关键的是…堡垒自持能量核心的输出波动…与昆仑残骸坐标点（K-7）的能量辐射背景值…出现了…量子级别的同步共振！”
他猛地指向那块次级读数屏幕，手指都在颤抖：“看！就在刚才‘烛龙’锁定解除的瞬间！堡垒核心输出出现一个微小脉冲！几乎在同一纳秒！昆仑K-7坐标点的背景辐射值…出现完全一致的脉冲波形！这…这绝不可能是巧合！这是…纠缠！玄甲碎片作为媒介…在量子层面…强行将堡垒核心与昆仑残骸…短暂‘缝合’了！”
“碎片…” 他喃喃自语，看着冰层下少年胸口的暗金纹路，眼神如同见了鬼，“…它不是在吃他…它在…保护他？用这种方式…对抗‘烛龙’的抹除锁定？它…真的在寻找同类？昆仑残骸…就是它的‘同类’？！”
---
审讯室外廊道。
沙蛇被两名警卫粗暴地拖拽着前行，后背骨裂的剧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在反复穿刺，眼前阵阵发黑。警卫冰冷的外骨骼关节硌着她的伤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通道冰冷的合金墙壁飞速倒退，映照出她狼狈却依旧挺首的身影。
*（沙蛇内心：操…真他妈疼…但值了…头儿…你听到了…对吧？别睡…给老子醒过来砸场子啊…）*
突然，整个堡垒猛地一震！不是之前“烛龙”充能时那种毁灭性的巨震，而是来自堡垒深处能量核心区域的一次沉闷的、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脉动！嗡——！
震动传导至地面，两名警卫脚下微微一晃，动作稍滞。几乎在同一瞬间，廊道顶部和墙壁内嵌的应急照明灯管，毫无征兆地集体闪烁了一下！幽蓝色的光芒瞬间扫过冰冷的长廊，如同鬼魅的呼吸。
沙蛇猛地抬头！狙击手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让她瞬间捕捉到了异常！这脉动…这光芒…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冰冷触感！是头儿静滞舱外那种力场的感觉！但更狂暴！更…愤怒？
*（沙蛇内心狂跳：头儿？！是你？！妈的…搞这么大动静？）*
她身后的“灰隼”反应更快！在堡垒核心脉动、灯光闪烁的瞬间，他敲击随身记录板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脸上那公式化的冷静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他猛地抱住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呃啊——！”
他敲击记录板的手指，那原本稳定如机器的节奏，此刻彻底失控！指尖以一种远超人类极限的频率疯狂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板面！
哒哒哒哒哒——！！！
密集、尖锐、毫无规律，如同失控的机枪！这声音在瞬间死寂的廊道里刺耳至极！
更骇人的是，随着他疯狂的敲击，他按在记录板上的指尖皮肤下，竟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暗金色脉络光泽！与他敲击的疯狂频率，诡异地同步闪烁！
“灰隼？！” 走在前面的“黑鸦”猛地回头，看到“灰隼”的异状，脸色骤变！他一步跨前，试图按住“灰隼”的肩膀。
“别碰我！” “灰隼”猛地甩开“黑鸦”的手，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瞳孔深处似乎有幽蓝的光芒一闪而逝，眼神充满了混乱、痛苦和一种陌生的暴戾。他死死盯着“黑鸦”，声音嘶哑变调：“…共振…干扰…它在…敲我！堡垒…核心…昆仑…碎片…都在…敲！停…停不下来！”
---
堡垒指挥中枢。
短暂的死寂被新的、更尖锐的警报声撕碎！
“警报！‘烛龙之眼’主炮充能信号…再次锁定本堡垒！” 控制员的声音带着崩溃般的绝望，“信号源强度…远超上次！充能速度…指数级提升！预计…预计完成时间…不足三十秒！”
猩红的光点再次在全息星图上疯狂闪烁！倒计时数字如同死神的镰刀，再次挥下——【00:00:29】！
“不可能！” 指挥官一拳砸在主控台上，目眦欲裂，“它刚刚才耗尽能量中断锁定！怎么可能在几十秒内重新充能到这种强度？！”
“指挥官！侦测到异常空间曲率波动！源头…就在堡垒正上方近地轨道！” 另一名侦测员尖叫，“是…是‘昆仑’残骸！一块巨大的、被识别为‘无生命反应’的残骸…刚刚发生了剧烈能量反应！它…它在给‘烛龙’供能！它在…协同攻击！”
星图上，一个代表着巨大残骸的灰色光点，正与高悬苍穹的“烛龙之眼”主炮发射器之间，形成了一条刺目的、代表能量传输的惨白色光带！而堡垒的自持能量核心读数，也正与昆仑K-7坐标点的背景辐射，以完全一致的频率疯狂脉动、共振！
堡垒，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缠绕的木偶，一端连着昆仑残骸，另一端…连着悬顶的“烛龙”屠刀！
“切断！物理切断所有能量连接！包括自持核心！” 指挥官咆哮，声音带着末路的疯狂。
“做不到！” 技术主管面无人色，“能量连接…是量子层面的！是那块碎片…是它强行建立的纠缠通道！堡垒核心…昆仑残骸…‘烛龙’…它们…被碎片‘缝合’成了一个临时的能量回路！堡垒核心…现在就是‘烛龙’的充电桩！”
“那就摧毁能量核心！” 指挥官眼中凶光一闪。
“摧毁核心…堡垒所有系统将在十秒内彻底瘫痪！包括…包括维持隔离监护室绝对零度静滞的供能！目标‘鼹鼠’…将瞬间解冻！污染源活性…会立刻反弹至峰值！‘烛龙’…依旧会完成锁定抹杀！” 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我们被将死了！无论摧毁核心还是保留核心…毁灭…都将在三十秒后降临！”
指挥中枢陷入一片绝望的死寂。倒计时的滴答声，如同丧钟。
【00:00:15】
---
廊道内。
“灰隼”的疯狂敲击还在继续，那密集的哒哒声如同催命符。他指尖皮肤下暗金的脉络闪烁越来越明显，眼神中的混乱与痛苦被一种诡异的、冰冷的幽蓝占据。
“黑鸦”脸色铁青，死死盯着状态明显不对的“灰隼”，又猛地看向被警卫钳制、同样因堡垒再次锁定而瞳孔骤缩的沙蛇。他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
沙蛇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后背的剧痛和手背的滴血此刻都成了让她保持清醒的良药。她看着星图上再次亮起的猩红倒计时，看着眼前“灰隼”的异状，看着“黑鸦”眼中的挣扎，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大脑里瞬间成型。
*（沙蛇内心：缝合？充电桩？妈的…那就…拔了这根钉子！）*
她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黑鸦”嘶吼，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捅进对方最脆弱的逻辑节点：
“黑乌鸦！没时间给你孵蛋了！”
“堡垒核心是充电桩？那就拔了它！”
“静滞舱断电…鼹鼠会醒？那就让他醒！”
“碎片在护着他！也在‘敲’你们的人！” 她目光扫过疯狂敲击的“灰隼”。
“它在用堡垒核心…给‘烛龙’充电…杀光我们！”
“也在用昆仑残骸…给鼹鼠…充电！”
“想活命？”
沙蛇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近乎残酷的清晰：
“赌！”
“赌碎片…更想护着鼹鼠！”
“赌鼹鼠醒了…碎片会用昆仑的电…先砸了‘烛龙’的狗头！”
“而不是…先吃了我们！”
“要么…”
她咧开染血的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眼神如同瞄准镜中的十字线，死死锁定倒计时最后跳动的猩红数字：
“…大家一起…在‘烛龙’底下…化成灰！”
“给老子…选！”
【00:00:05】
“黑鸦”的瞳孔缩成了针尖！沙蛇的话如同惊雷，劈开了他固守的、以“绝对安全隔离”为圭臬的思维壁垒。摧毁核心，释放鼹鼠和污染源？这简首是自杀！但…不摧毁？十秒后大家一起化为飞灰！而“灰隼”越来越严重的异状，指尖那诡异的暗金脉络…似乎都在佐证着沙蛇那疯狂逻辑中可怕的合理性——碎片，在用堡垒的人当传导节点！
摧毁核心，释放鼹鼠，是自杀，也可能是…唯一渺茫的生路？
“灰隼”的敲击声陡然拔高到极限！他猛地抬头，双眼彻底被幽蓝占据，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冰冷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在嘲笑所有人的挣扎。
【00:00:03】
没有时间了！
“黑鸦”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绝然的狠厉取代。他猛地按动通讯器，声音如同破开冰层的利斧，斩向指挥中枢的绝望：
“指挥官！执行最终预案‘断砧’！目标：堡垒自持能量核心！…立即摧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