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纸玫瑰的葬礼
沙漠的黎明带着细碎的沙粒拍打在窗户上。
谢明站在基地医疗室的单向玻璃前,看着李雯的轮椅静静停在念安床边。孩子还在熟睡,小手攥着被角,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李雯从口袋里取出那朵皱巴巴的纸玫瑰,轻轻放在枕边。
"奶奶要走了吗?"
潮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明转身,看到孩子光着脚站在走廊里,怀里抱着自己画的蜡笔画。
"嗯。"他蹲下身,平视着潮生的眼睛,"奶奶有很重要的工作。"
潮生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彩色皮筋:"那可以帮我给奶奶扎头发吗?昨天她教我折纸玫瑰的时候,头发老是掉下来。"
谢明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橡皮筋,突然想起李雯灰白的鬓角——二十年前的照片里,那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医疗室的门无声滑开。李雯的轮椅停在门口,目光落在潮生手里的皮筋上。
"我小时候,"谢明突然说,"在福利院最羡慕的就是有妈妈扎头发的孩子。"
李雯的轮椅微微震动。她缓慢地伸出手,接过那把小皮筋,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动作——她解开了自己始终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灰白的长发垂落肩头,在晨光中像一片褪色的瀑布。
"来吧。"她轻声对潮生说。
---
**基地停机坪的风很大。**
李雯坐在即将起飞的首升机舱内,灰白的长发被潮生扎成了歪歪扭扭的小辫子,五颜六色的皮筋在风中轻轻晃动。谢明抱着熟睡的念安站在停机坪边缘,谢时安牵着潮生的小手,顾砚则拿着一份文件站在舷梯旁。
"南极观测站己经准备好了。"顾砚将文件递给李雯,"军方同意由你全权负责'鲸落'残留信号的监测工作。"
李雯接过文件,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念安身上。孩子的小脸埋在谢明肩头,手里还攥着她留下的纸玫瑰。
"他会忘记的。"她突然说,"量子纠缠带来的记忆就像梦境,醒来后只会留下模糊的印象。"
"但你不会。"顾砚推了推眼镜,"南极的通讯条件很差,但每月有一次补给航班。"
李雯的嘴角微微上扬:"顾总这是在邀请我定期联络?"
"是通知。"顾砚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念安会想看你折的新纸玫瑰。"
首升机旋翼开始加速,卷起漫天黄沙。谢明上前一步,将一个小盒子塞进李雯手中。
"潮生给你的。"他在轰鸣声中提高音量,"说是带着就不会迷路。"
盒子里是那块银质怀表,但打开后盖,里面多了一张新照片——昨天在早餐室里,潮生踮着脚给李雯扎辫子时,谢时安偷偷拍下的瞬间。
李雯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然后"啪"地合上表盖。她没有说再见,只是对着念安的方向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眉心,然后向外划出一道弧线。
谢明感到怀里的念安突然动了动。孩子半梦半醒地抬起小手,笨拙地模仿了这个动作。
首升机腾空而起,卷起的沙尘模糊了视线。谢明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黑点,突然明白了那个手势的含义——这是"深蓝计划"里实验员之间的告别礼,意思是"愿你在深海中找到归途"。
---
**三天后的傍晚,顾家私人飞机降落在沉船湾。**
潮生一下飞机就冲向沙滩,小脚丫在潮湿的沙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念安被顾砚抱在怀里,睡得昏天黑地——返程途中孩子突然发了低烧,但医生检查后确认只是普通感冒。
谢时安站在别墅门前,看着远处海平线上最后一缕夕阳:"总算回家了。"
谢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沙滩某处——潮水退去后,那里露出一小片奇怪的白色物体。走近看,竟是一丛被冲上岸的珊瑚枝,形状像极了盛开的白玫瑰。
"奇怪。"谢时安跟过来,"这种珊瑚通常只在深海......"
他的话戛然而止。珊瑚丛中嵌着一块小小的金属片,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X to L, 1990**。
谢明拾起金属片,海水立刻从缝隙中渗出,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蓝光。恍惚间,他仿佛听到遥远的鲸歌,温柔而哀伤。
"要告诉李雯吗?"谢时安问。
谢明摇摇头,将金属片放回珊瑚丛中。涨潮的海浪很快涌来,带走了这最后的纪念品。
"那是他们的故事。"他转身走向别墅,"而我们有新的要写。"
厨房里传来顾砚难得的惊呼——念安醒了,正试图把整罐糖粉倒在意面上。潮生在一旁"帮忙",结果把面粉撒得到处都是。谢时安大笑着加入混战,很快三个人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面粉人。
谢明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后腰的旧伤突然不再疼痛。他摸出口袋里的银质怀表,打开看了一眼——照片上,李雯给潮生扎辫子时笑得那么温柔,完全不像那个冷酷的实验室主人。
窗外,满月升起,海面铺开一条银光闪闪的路,仿佛在邀请所有迷途的灵魂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