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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渊抱着林啸踏入道观时，断墙上的隐纹在破妄目中泛出幽蓝微光。
那是太初境独有的"镇灵契"，以修士精血混着星陨铁刻入砖石，即便历经百年风雨，仍能隔绝大部分神识探查——老背棺人曾说，这种隐纹是道统最后的体面，用来藏尸，也用来藏人。
他将林啸轻轻放在供桌下的干草堆里，从怀中摸出三张青符，分别贴在青年的眉心、心口和丹田。
符纸刚触到皮肤便泛起淡绿荧光，是他用三尾灵狐的狐脂调和朱砂画的"护元符"，能暂时锁住林啸体内乱窜的灵气。
做完这些，他指尖在地面划出三道深痕，随着最后一道痕尾的血珠沁出，整座道观突然陷入死寂——那是用自身精血启动的"困灵阵"，专为隔绝外界感知所设。
盘坐在主殿中央的残碑前时，谢沉渊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神魂的灼痛像有无数细针在脑内游走，这是"虚妄具现"的反噬，他早有预料。
按照老背棺人留下的手札记载，破妄目觉醒到第二重时，每一次具现虚妄都会抽走三成功力，轻则神魂不稳，重则走火入魔。
他闭起眼，舌尖抵上颚，试着引动丹田的气海。
可刚运转到第三周天，忽觉鼻腔一凉——天地间的灵气，竟像被无形的手生生掐断了。
这不对劲。
鹰嘴崖下本是灵气稀薄之地，但再怎么稀薄，也不该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谢沉渊的睫毛猛然一颤，破妄目在识海深处蠢蠢欲动。
他强压下睁眼的冲动，继续用灵识探查西周，首到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那股违和感，竟来自道观梁柱间漂浮的几缕残魂。
"你...你是谢家的孩子？"
沙哑的声音像锈铁刮过石板，谢沉渊猛地睁眼，看见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正从东侧梁柱里渗出来。
那身影穿着太初境特有的玄色道袍，胸口却有个碗口大的焦痕，像是被某种火焰灼穿的。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无名指上的青铜戒圈泛着幽光——那是太初境"守藏阁"执事的信物，谢沉渊曾在父母的旧物里见过拓印。
"太初境谢沉渊，见过前辈。"谢沉渊迅速起身，右手按在腰间乌木棺的铜环上。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老背棺人说过，棺中封着太初境最后的传承，紧要关头能当护身符。
残魂的身影晃了晃，仿佛在笑："当年夫人抱着你去藏兵阁取'镇渊剑'时，你才到我腰间高。"他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透明的手指颤巍巍指向殿门，"那孩子终究还是来了...当心，有人借你的背影，来取你的命。"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劈成碎片。
血色剑光裹着腥风灌入殿内，谢沉渊被气浪掀得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残碑上。
他看见一个穿着墨绿道袍的男人踏过满地木屑，手中的剑泛着暗红光泽，剑身上的血纹像活物般蠕动——那是"弑道剑"，原属剑宗大长老所有，三年前随大长老一起消失在苍梧秘境，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谢沉渊，你可知我等这一刻多久？"男人抬眼，谢沉渊这才看清他的面容——是楚云澜，原剑宗大师兄，半年前在"问心劫"中堕入魔道的那个天才。
此刻他眼尾爬着暗红纹路，瞳孔里翻涌着黑浪，哪还有半分当年"剑痴"的清俊？
"当年你父母用太初道韵护住你，让我连你的影子都伤不得。"楚云澜的剑尖挑起谢沉渊一缕发丝，弑道剑的血纹突然暴涨，那缕头发瞬间化作飞灰，"今日我便亲手斩断这道韵，让你和你父母一样——"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毒蛇吐信，"死无全尸。"
谢沉渊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那是魔道修士神魂受损的征兆；能看见楚云澜持剑的右手在发抖，虎口处的老茧被剑柄硌得发白——这不像蓄谋己久的刺杀，倒像...被什么东西催着动手。
更重要的是，当他的破妄目不受控制地运转时，他看见楚云澜脚下的影子里，有黑雾正顺着地砖缝隙往殿外钻。
那黑雾的形状...像极了黑靥临死前爆出的诡雾。
"你可知，我为何选在今日动手？"楚云澜的嘴角咧到耳根，弑道剑嗡鸣着出鞘三寸，"因为你方才布的困灵阵，正好锁住了你的生机。"他的声音突然变调，像是有另一个人附在他喉间，"谢小友，尝尝被自己的因果反噬的滋味吧——"
谢沉渊没有动。
他盯着楚云澜左眼下方的泪痣——那是真楚云澜的标志，可此刻那泪痣的位置，正渗出一滴黑血。
破妄目下，男人的身影开始出现重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叠加上去的。
他想起老背棺人临终前的话："这世间最毒的，不是妖的爪牙，不是诡的幻术，是人心执念化成的傀儡。"
当弑道剑的寒光刺向他咽喉的刹那，谢沉渊的瞳孔泛起金纹。
他看见剑锋上缠着的，不是楚云澜的神魂，而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和黑靥爆散时的黑雾里，一模一样的人脸。
谢沉渊的金纹瞳孔骤然收缩。
破妄目下，楚云澜的身形正以极慢的速度虚化——他的衣袂边缘泛着幽蓝鬼火，发梢间渗出的黑雾里浮着细小的青铜锁链，每根锁链末端都系着半截焦黑的残魂。
这哪里是活人？
分明是被"断魂锁"勾了生魂，强行以阵法投影至此的傀儡。
喉间泛起铁锈味，他强压下破妄目反噬的眩晕。
老背棺人曾说过，断魂锁是诡域禁术，需用七名金丹修士的生魂为引，将施术者的一缕分识锁在活人体内，借其生机显化投影。
此刻楚云澜眼尾的黑纹正顺着脖颈蔓延，那是生魂被锁链啃噬的征兆——真正的楚云澜，此刻怕还在千里之外受着千刀万剐之苦。
"藏锋诀，起。"谢沉渊舌尖轻抵人中，丹田气海突然翻涌如沸。
腰间乌木棺的铜环发出轻鸣，一道暗金色流光顺着他的指尖钻入地脉——这是太初境秘传的"敛息术"，借棺中镇压的道韵将自身气息揉碎在天地之间。
下一刻，楚云澜的弑道剑"当啷"坠地，男人瞳孔骤缩，剑锋原本锁定的咽喉位置，只剩一团模糊的虚影。
"你......"楚云澜的声音里混着数道尖啸，他踉跄着抓住供桌，指节在木头上抠出深痕，"不可能！
困灵阵明明锁死了你的生机！"
谢沉渊退至残碑后，目光扫过梁柱间若隐若现的残魂。
那道玄色身影正以指尖在虚空中划出晦涩纹路，每划一笔，他的身形便淡上一分——是在帮他定位断魂锁的阵眼。
"困灵阵锁的是活物生机，"谢沉渊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说晨课，"可你这投影，本就是诡术催出来的死物。"他屈指弹向地面，三枚锈迹斑斑的铜钱突然从供桌下滚出，"老背棺人教过我，破诡阵需用活人的因果。"
楚云澜的脸瞬间扭曲。
他突然仰头发出尖笑，喉结处鼓起个青紫色的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喉而出："那便让你看看，这困灵阵是谁布的！"话音未落，整座道观的地砖突然泛起血光，七十二道青铜锁链从地缝中窜出，将谢沉渊团团围住——每根锁链上都刻着太初境的镇灵契，链头是狰狞的鬼面，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断魂锁成！"混着楚云澜声音的尖啸炸响，锁链突然收紧。
谢沉渊能感觉到锁链上的鬼面正啃噬他的灵气，可当他运转藏锋诀时，那些鬼面竟像是被烫到般缩回锁链，转而顺着他的衣摆往乌木棺爬去。
"原来如此。"谢沉渊眼底闪过明悟。
断魂锁需要活人生机为引，而他的乌木棺里封着太初境的道韵，正是诡术最忌惮的"活死人"气息。
他猛地拍向棺盖，棺中传来沉闷的轰鸣，原本啃噬他的锁链突然调转方向，顺着地面倒卷向楚云澜——那些刻着镇灵契的青铜链，此刻正泛着灼烧活人的幽蓝火焰。
"不！"楚云澜的投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的左腿率先被锁链穿透，黑雾从伤口处疯狂涌出，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茬。
谢沉渊这才看清，那具身体根本不是活人，而是用腐肉和符咒拼凑的傀儡——真正的楚云澜，此刻正通过傀儡的眼睛，用口型无声地喊着"快走"。
"阵眼在残碑下！"玄色残魂突然扑过来，他胸口的焦痕里渗出金色光粒，"用棺中镇渊剑劈断锁魂钉！"话音未落，残魂的身形彻底透明，只余下那枚青铜戒圈坠在谢沉渊脚边，"替太初境......守住道韵......"
谢沉渊弯腰拾起戒圈，掌心传来熟悉的温热——这是父母当年交托给守藏阁的信物。
他深吸一口气，乌木棺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隙，一道寒芒自棺中窜出，正落在他掌心——那是太初境镇派之宝"镇渊剑"，剑身上的云纹在破妄目下泛着星芒，正是残魂所说的"道韵"。
"你己非昔日师兄，我亦非昔日少年。"谢沉渊握住镇渊剑，剑尖指向楚云澜的投影。
此刻的男人己不形，黑雾中只剩一张扭曲的人脸，正发出最后的嘶吼："太初道韵......不能......"
"镇渊，破！"谢沉渊手腕翻转，剑身上的星芒突然暴涨。
他没有刺向投影，而是反手劈向脚下残碑——青石板碎裂的瞬间，一根插着七缕生魂的青铜钉暴露出来。
镇渊剑的寒芒扫过，青铜钉应声而断，所有锁链突然反噬，将楚云澜的投影绞成碎片。
道观重归寂静。
谢沉渊扶着供桌缓缓坐下，镇渊剑"嗡"地飞回棺中，棺盖自动闭合。
他摸向眉心，那里还残留着残魂融入时的温热——那不是普通的传承，是太初境用最后一丝道韵凝成的印记，此刻正顺着他的经脉游走，在识海深处刻下一行小字："太初道韵，三域之枢......"
林啸的呻吟声从供桌下传来。
谢沉渊扯下腰间的乌木棺背带，将青年打横抱起。
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眼残碑下的断钉——那里还粘着半缕生魂，正泛着熟悉的墨绿道纹，是楚云澜的本命魂光。
"老背棺人说，这世间最毒的是人心执念。"谢沉渊的声音被山风卷散，"可他没说，最烈的，也是人心执念。"
他踏出门槛的刹那，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那枚青铜戒圈正缓缓沉入残碑的裂缝，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像在等待某个必然到来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