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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渊将林啸安置在山脚下的竹屋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青年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撕下衣襟草草包扎，指尖触到对方滚烫的额头——那是被锁魂钉余毒侵蚀的迹象。
"撑住。"他低低说了句，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石子。
转身时，腰间乌木棺撞在门框上，发出空洞的闷响。
这具陪他走了三年的棺材，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沉。
太初道韵的印记还在识海翻涌，那些残魂说的"三域之枢"在经脉里灼烧，他能清晰感觉到，某种庞大的阴影正顺着道韵的气息，朝他压过来。
竹屋外的老槐突然沙沙作响。
谢沉渊脚步一顿，破妄目自动运转——槐叶间流转的灵气本该是清透的青雾，此刻却凝成暗紫色的丝线，像无数条毒蛇正往竹屋的瓦缝里钻。
"镜影幻阵。"他呢喃一声，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老背棺人临终前曾说过，诡域最阴毒的阵法不是索命，是诛心。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暗紫丝线不是灵气，是断魂老鬼用生魂炼的"幻引"，正顺着他的呼吸往识海里钻。
眼前的竹屋开始扭曲。
谢沉渊没有闭眼。
他见过太多虚妄，知道越是抗拒，幻境越会缠得紧。
破妄目下，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从地面浮起，变成另一个"谢沉渊"——粗布短打，左眼蒙着褪色的布条，正是他未觉醒破妄目前的模样。
"小渊！"街角传来老背棺人的嘶吼。
幻境里的街道突然翻涌出血色，断壁残垣间，七八个持着鬼头刀的散修正追着那个蒙眼的少年。
少年的左脚踝渗着血，是被碎石划破的，他却像感觉不到痛，跌跌撞撞往巷子里钻。
"跑啊！"幻境里的老背棺人被砍倒在血泊里，枯瘦的手还伸着，"别回头——"
刀光劈下的刹那，谢沉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知道这是幻境，可老背棺人临终前的咳嗽声、替他裹伤时草药的苦香，突然铺天盖地涌上来。
破妄目在眉心发烫，他看见那些散修的衣摆没有风动的褶皱，老背棺人的血滴在空中悬停了半息——时间流速不对。
幻境骤变。
这次他站在开满野菊的山坡上。
二十岁的"谢沉渊"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怀里抱着具冰冷的尸体——是林啸，心口插着把染血的匕首。
"我早说过，别查了。"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沉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楚云澜。
但幻境里的楚云澜没有黑雾，眉眼还是当年剑宗大师兄的模样，"太初境早没了，你守着执念做什么？
跟我回山，种药、练剑，至少能活过这一世。"
"活过这一世又如何？"幻境里的谢沉渊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瓷片，"他们杀我道统，屠我师长，连老背棺人最后一口气都要抽走......你让我活？"
"你以为你在守护什么？"楚云澜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沙哑阴恻，像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不过是执念罢了。
太初道韵？
三域平衡？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
谢沉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注意到幻境里的野菊没有影子，楚云澜的喉结在说话时没有起伏——这不是记忆，是断魂老鬼根据他的识海碎片捏造的。
他故意垂下眼，让睫毛遮住破妄目的光，手指轻轻颤抖，像被说动了似的。
"或许......你说得对。"他开口，声音发颤。
幻境猛地一震。
暗紫色的幻引突然暴涨，将他整个人裹进浓稠的黑雾里。
谢沉渊能感觉到识海边缘传来刺痛，那是老鬼在加大幻术压制。
他咬着舌尖保持清醒，破妄目在黑雾中划出两道银线——左边三指处，黑雾的流动出现了极细的断裂，像一块被撕开的黑绸。
"来了。"他在心里说。
黑雾突然翻涌成血海。
这次幻境里没有他，只有一面青铜镜，镜面映出他的脸，却在眨眼间变成无面的诡面、九婴的妖瞳、无数张扭曲的嘴同时开合："交出道韵——"
谢沉渊盯着镜面。
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镜中抬起手，指尖凝聚着太初道韵的金光，可现实中的他，手正按在腰间的乌木棺上。
镜中倒影的动作比他慢了半息——这就是破绽。
"藏锋......"他在心里默念，喉间溢出极轻的气音。
镜面上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谢沉渊能感觉到，断魂老鬼的气机正顺着裂缝泄露出来，像一条被踩住尾巴的毒蛇，在幻境深处疯狂挣扎。
他没有急着出手，反而闭上了眼——破妄目能破虚妄，却破不了人心。
他需要等，等老鬼以为胜券在握时，等那道裂缝再宽半寸......
山风突然灌进竹屋。
谢沉渊的睫毛颤了颤。
他听见林啸在身后发出呻吟，那声音穿透幻境，像一根细针扎进识海。
幻境开始崩塌，镜面碎成星芒，暗紫幻引化作青烟飘散。
他睁开眼，看见自己仍站在竹屋门口，腰间乌木棺的木纹里，正渗出极淡的金光——那是太初道韵在共鸣。
"还没结束。"他低声说，手指抚过棺盖上的云纹。
识海里，"藏锋守真"西个小字突然亮了起来，像火种落在干柴上。
竹屋后的老槐再次沙沙作响。
这一次，谢沉渊没有回头。
他知道，断魂老鬼不会甘心。
但他更清楚，当幻境露出破绽的那一刻，这场局，己经从对方的棋盘，变成了他的。
他弯腰拾起脚边的药篓，里面是给林啸采的续命草。
指尖触到草叶上的晨露时，他突然笑了。
那笑极淡，却像春冰初融，眼底的星芒在破妄目下流转——原来最烈的执念，从来不是困人的牢笼，而是破局的剑。
"藏锋诀......该试试了。"他对着晨雾说。
话音未落，竹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山风吹得来回摇晃。
门后阴影里，一截腐烂的指甲正缓缓缩回墙缝，带着腥甜的血气。
竹屋木门摇晃的声响里，谢沉渊指尖的续命草突然渗出暗紫汁液——那是幻引侵入草茎的痕迹。
他垂眸盯着掌心血珠与草汁交融的颜色，喉间溢出极轻的冷笑。
藏锋诀的运转在识海掀起暗涌，他故意让呼吸变得粗重，指节抵在门框上时微微发颤，像株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芦苇。
墙缝里的腐臭突然浓重十倍。
"小友这是撑不住了？"阴恻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带着指甲刮过骨茬的刺响。
断魂老鬼的气机裹着黑雾从瓦缝里钻进来，在谢沉渊脚边凝成半透明的鬼影——青灰色的舌头拖在地上，眼眶里滚着两颗滴着血的生魂。
谢沉渊的破妄目在眼皮下跳动，却故意垂下眼睫，让眼底的银芒暗下去。
他踉跄半步，乌木棺撞在桌角发出闷响，这声响动被他用内息放大，在老鬼耳中便成了"道心崩裂"的征兆。
果然，鬼影的舌头突然绷首，像根淬毒的箭朝他面门刺来——不是杀招，是试探。
"疼......"他闷哼着偏头，脖颈在虚空中擦出一道红痕。
藏锋诀的气机顺着伤口渗出，如碎玉般散落在地。
这是他设下的饵：让老鬼误以为他的防御出现裂隙，从而暴露更多本源。
鬼影突然发出尖笑，青灰雾气暴涨着裹住整间竹屋。
谢沉渊的意识被拽入更深的幻境——这次不是回忆，是纯粹的杀戮场。
血色雷云压着山尖，他站在悬崖边，脚下是万鬼啃噬的深渊，身后站着楚云澜。
"跳下去，我便放了林啸。"楚云澜的声音裹着冰碴，指尖黑雾凝成的剑正抵着昏迷的林啸咽喉。
林啸的衣襟被血浸透，额角的锁魂钉泛着幽蓝光芒，与幻境外竹床上的人分毫不差。
谢沉渊的瞳孔缩成针尖——这不是虚妄，是老鬼偷了他方才为林啸疗伤时的气机，在幻境里构建的"真实投影"。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藏锋诀的运转却愈发沉稳。
表面上，他的肩膀在发抖，喉间溢出破碎的"求恳"："别......他是无辜的......"；暗地里，破妄目在识海展开，将幻境里每一丝能量流动都拆解成线——黑雾的走向、雷云的凝聚点、楚云澜脚下若有若无的暗红纹路。
终于，他捕捉到那缕不同寻常的波动：在楚云澜左袖中，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石正泛着幽绿荧光，每一次闪动都牵动幻境的根基。
"断魂石。"他在心里确认。
老背棺人曾说过，诡修炼魂需以本命石为媒，石碎则魂散。
而这块碎石上缠着数道金线——是太初道韵的气息，说明老鬼曾试图吞噬道韵，却被反噬成残。
机会来了。
谢沉渊突然攥紧腰间乌木棺的云纹把手。
太初道韵在棺中共鸣，如活物般钻入他的经脉。
这是他与老背棺人最后的约定：棺中藏着道统最后的护道灵，必要时可引道韵为桥，将意识抽离现实。
他闭紧双眼，任由幻境里的"楚云澜"挥剑刺来，任由"林啸"的血溅在脸上——这些痛觉都是虚妄，真正的他正顺着道韵的光，往幻境最深处钻。
识海突然清明如镜。
他"看"到竹屋的实景：林啸仍在昏迷，床头的油灯晃着豆大的光；而虚空中，无数暗紫丝线缠着他的识海，丝线另一端连着墙缝里的黑影——那黑影半透明，腰间挂着块幽绿碎石，正是幻境里的断魂石。
"因果回溯。"谢沉渊默念着太初境残卷里的术法。
道韵在识海翻涌，他的意识如倒卷的江河，掠过方才每一个瞬间：老鬼布置幻阵的时机、楚云澜潜伏的方位、甚至山风掀起门帘时带进来的那片槐叶飘落的轨迹。
画面在半息后定格——楚云澜藏在老槐后的身影终于显形。
他握着柄黑雾缭绕的剑，剑尖对准的不是谢沉渊，而是竹床的林啸。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用林啸的命逼谢沉渊自乱道心，再趁虚而入。
谢沉渊的指尖在乌木棺上划出三道浅痕。
这是他与棺中护道灵的暗号。
下一刻，道韵如潮水般涌出，将他的意识强行拽回现实。
他睁开眼时，恰好看见楚云澜从老槐后跃出，黑雾剑带起的风掀翻了药篓，续命草撒了满地。
"早等你了。"他低喝一声，乌木棺突然震鸣。
棺盖缝隙里渗出的金光缠上断魂老鬼的暗紫丝线，如利刃般割断三分之二——老鬼发出刺耳的尖叫，墙缝里的黑影剧烈扭曲，腰间的断魂石迸出绿芒。
谢沉渊趁机欺身而上，掌心按在墙缝上，道韵如活物般钻入石中，将其死死锁在棺内。
"不——！"老鬼的声音骤然尖细，黑影化作青烟消散，只余下断魂石在棺中发出垂死的嗡鸣。
楚云澜的剑己刺到林啸心口。
但他的瞳孔突然收缩——本该慌乱的谢沉渊，此刻正站在他身侧，指尖凝着道韵金芒。
"你......"
"我在等你动杀招。"谢沉渊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金芒穿透黑雾剑，在楚云澜手腕上划出血痕。
后者吃痛松手，剑"当啷"坠地。
他狠狠瞪了谢沉渊一眼，黑雾裹着他往林深处退去，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狠意："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山风卷着槐叶掠过谢沉渊的脸。
他望着楚云澜消失的方向，伸手按住眉心——那里正浮出淡淡的金色纹路，像被阳光照亮的蛛网，带着灼烧般的刺痛。
破妄目第五层的潜能在识海翻涌，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经脉里流转的道韵，比以往更清晰、更灼热。
竹屋里，林啸发出一声轻咳。
谢沉渊转身时，腰间乌木棺突然轻震。
他伸手摸向怀里，摸到那块温凉的古玉符——这是老背棺人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太初境最后的钥匙"。
此刻玉符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与他眉心的金纹遥相呼应。
谢沉渊盯着玉符，眼中泛起深思。
破妄目的潜能己至临界点，或许......是时候试试这玉符的用处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