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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张牌，不能忘了啊。
承业，沈承业。是的，那个孽种。
沈文远对这个孩子……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祠堂焚契那日，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柳吟雀那个贱人没死，也定是他暗中庇护。
他们之间……沈墨钧的脑海中闪过沈文远看向柳吟雀时那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一个模糊却极具诱惑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他……他很在乎那个小孽障？”沈墨钧的声音嘶哑而扭曲。
“在乎不在乎，一试便知。”赵老板阴冷地笑了，“沈少爷如今风光无限，最怕的就是丑闻缠身，影响他的‘顾问’前程和‘通江’的生意。若那小少爷……突然出了点‘意外’，或者‘走失’了……沈少爷是选择帮我们这些‘旧人’向孙大帅求情，对新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取孩子的平安呢？还是……继续铁面无私地推行新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遭难？”
雅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沈墨钧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黄浦江上轮船悠长的汽笛声。
他枯槁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空洞的哒哒声。眼前仿佛又闪过祠堂那日，柳吟雀焚毁文书时那决绝的眼神，和承嗣扑向她时那声撕心裂肺的“娘”……耻辱、愤怒、刻骨的恨意，以及对彻底失去一切的恐惧，如同毒药般侵蚀着他残存的理智。
终于，那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下！
沈墨钧抬起头，眼中只剩下一种濒死野兽般的、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死死盯着赵老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字字带着血腥气：
“去……去办！”
“做得……干净点！”
“我要让沈文远……跪着……来求我！”
窗外的秋风卷起落叶，拍打着紧闭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一个以稚子为筹码的、疯狂而绝望的反扑计划，在旧秩序的垂死挣扎中，悄然成形。
一场憋了很久的秋雨终究落下来。
雨水沿着督军府新漆的朱红廊柱蜿蜒爬下，在青石阶前积成浑浊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和天底下这座森严的府邸——五省联军总司令部。空气里弥漫着湿木头、新油漆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沈文远立在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微微垂首。他面前宽大的紫檀木办公桌后，端坐着东南五省的新主人，孙传芳。军服笔挺，肩章上的金穗在窗外透进的黯淡天光里，依旧刺眼。
“文远，”孙传芳的声音不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手指敲在桌上一份墨迹簇新的文件上，“《东南盐政新章》，即日颁行。盐税，国之血脉，亦是乱世强军之根基。旧弊不除，民困军弱，谈何保境安民？”
文件封面上的大字，墨色浓重，力透纸背。沈文远的目光在那几个字上停留片刻，沉声道：“总座明鉴。盐政积弊，如附骨之疽。旧商把持，层层盘剥，民食贵盐，国库空虚。此新章，正本清源，利国利民。”
“好！”孙传芳站起身，踱到巨大的军事地图前，背对着他，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这顾问一职，非你莫属。你出身盐商巨族，深悉其中门道，更难得的是，你有破釜沉舟之心。”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首刺沈文远，“沈家，首当其冲。这刀，要快，要准，更要狠。你可明白？”
沈文远感到肩头压上千钧重担，喉头有些发紧，脊背却挺得更首。
他明白孙传芳话里的分量，更明白这“顾问”二字背后的腥风血雨。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了，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碎的鼓点。
“明白。”他吐出两个字，清晰而坚定，目光迎向孙传芳，“文远既受此任，当不负总座所托。沈家……亦当为天下先。”
雨幕沉沉，笼罩着沈家那座在时代风雨中己显颓败气象的祖宅。
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的铜兽在雨水的冲刷下，眼神模糊而阴郁。厅堂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白灯笼在穿堂风中摇曳，映照着几张焦灼、愤怒又惶恐的脸。昔日富甲一方、呼风唤雨的盐商们，此刻像一群被逼到墙角的困兽。
“砰！”一只青花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西溅。
沈墨钧那张曾经风流倜傥的脸，除了快速苍老和呈现病容，此刻更因暴怒而扭曲，眼白里布满血丝，如同噬人的恶鬼。
“孙传芳！沈文远！”他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回响，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这是要把我们连根拔起！赶尽杀绝！《新章》？狗屁！那是断我们活路的催命符！”
他猛地转向一个须发皆白、身着团花绸袍的老者，那是昔日盐业公会的魁首，赵老太爷。“赵老！还有诸位叔伯！我们沈家几代人攒下的基业，他沈文远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亲手毁掉，拿去给姓孙的当垫脚石！我们还能坐以待毙吗？！”
赵老太爷捻着稀疏的胡须，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精光与恐惧交织的复杂情绪，他咳了一声，声音干涩：“墨钧贤弟，稍安勿躁。孙督军手握重兵，新章己发，大势所趋啊……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
“卵？石？”沈墨钧发出一声尖厉的冷笑，几步冲到赵老太爷面前，唾沫几乎喷到对方脸上，“我们就是太软了！才让他骑到头上拉屎！沈文远？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靠踩着自己亲族尸骨往上爬的杂种！他以为靠上孙传芳，就能把沈家百年的根给刨了？休想！”
他猛地转身，继续说道：“你们怕了？怕孙传芳的枪？别忘了！盐路在我们手上！多少关卡、多少船队、多少人脉！离了我们，他那新章就是一张废纸！沈文远……他不是要帮那个贱人吗？”
“就让我们用那小崽子的命，换他沈文远在新政上退让！让他知道，沈家的天，还没变！”
几个盐商对视一眼，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贪婪和绝望点燃。角落里，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默默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