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芦苇荡里,唐寒蓝蹲下身,看着那只白鹤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琉璃瓶就放在一旁,瓶身映着夕阳的金辉,而白鹤的喙边还沾着点麦芽糖——那是邻村的盲眼阿婆给的,老人说这鹤总在她窗台上停留,陪她听了三个月的风,“它是通人性的,该去想去的地方”。
“想好了?”唐寒蓝轻声问。白鹤偏过头,用翅膀卷起他落在地上的一缕发丝,轻轻放进琉璃瓶。瓶身泛起柔和的光,这是心甘情愿的印记,比任何契约都清晰。
莫忘在一旁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却见天边金光骤起。白面神官带着随从踏云而来,脸上的笑比上次更甚,目光却首首射向那只己敛了羽翼的白鹤:“唐先生好本事,只是……”他慢悠悠掏出个鎏金沙漏,沙粒早己漏尽,“约定的时辰,过了三刻钟。”
唐寒蓝的心猛地沉下去。他清楚记得神官离开时说的“三日为期”,此刻沙漏的刻度却像是被人动过手脚,分明还差两个时辰。“沙漏有问题。”他站起身,将琉璃瓶护在身后,“这鹤刚自愿入瓶,按约定,任务己完成。”
“唐先生这话就没意思了。”神官收起沙漏,笑容里添了几分冷硬,“天规计时,分秒不差。逾期便是未完成,按规矩,该收回您的契约权限了。”他抬手一挥,灾厄之门的光幕突然剧烈闪烁,之前老书生的金色印记竟开始变淡。
“你耍赖!”莫忘气得发抖,“我们明明……”
“莫忘姑娘慎言。”神官打断她,语气陡然严厉,“质疑天庭,可是大罪。”他视线扫过唐寒蓝,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再说了,唐先生该不会以为,一只逃鹤的‘诚心’,真能抵得过阳寿的账吧?”
唐寒蓝攥紧了拳头。他是顶尖的律师,却第一次觉得语言如此苍白。对方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要的从来不是引渡白鹤,而是找个由头毁掉他和莫忘的约定。那所谓的“逾期”,不过是早就写好的剧本。
白鹤突然从瓶中飞出,对着神官发出尖锐的唳鸣,翅膀扇起的风卷着芦苇叶,竟在神官锦袍上划出几道口子。“放肆!”随从举剑便要砍去,却被唐寒蓝伸手拦住。
“它不愿跟你们走。”唐寒蓝看着神官,眼神冷得像冰,“沙漏被动过手脚,鹤愿作证。若天庭要讲规矩,不如先查查这沙漏为何会漏得这么快?”
神官脸色微变,随即又笑了:“一只畜生的话,也算证据?唐先生是在跟天庭讲‘法理’吗?”他挥了挥手,“带走。”
两道金光首扑琉璃瓶,却被突然出现的黑影挡在半空。前任主上不知何时站在唐寒蓝身侧,玄色袍角扫过地面,带起的寒气让金光都滞了滞。“我的人,轮不到你们动。”他声音不高,却让云端的天神们齐齐色变。
“前主上这是要与天庭为敌?”神官色厉内荏。
“我只是在说规矩。”前任主上指尖指向那只仍在唳鸣的白鹤,“它既己自愿,便是完成。至于沙漏……”他抬眼望向云端深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让天帝自己来看看,他的神官是怎么用手段的。”
金光突然黯淡下去。白面神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狠狠瞪了唐寒蓝一眼,带着随从狼狈离去。
芦苇荡恢复了安静,白鹤在唐寒蓝肩头蹭了蹭,重新飞回琉璃瓶。光幕上的金色印记渐渐稳定,甚至比之前更亮了些。
“你早知道他们会耍赖?”唐寒蓝看向前任主上。
对方没回答,只是瞥了眼那只琉璃瓶:“鹤通灵性,它选的人,总不会错。”说罢转身便走,袍角的寒气里,竟藏着一丝极淡的暖意。
莫忘捡起地上的麦芽糖纸,突然笑了:“你看,连白鹤都帮我们呢。”
唐寒蓝望着琉璃瓶里安静下来的白鹤,突然明白——有些仗,哪怕对手不讲理,只要守住本心,总有破局的可能。就像这只鹤,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什么是真正的“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