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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厄之门的裂缝里渗进些灰黑色的雾，触到青石板就化作指甲盖大的影子，慌慌张张往门内缩。为首的那个影子比别的大些，边缘却在不住发抖，像块被雨打湿的破布。
“对、对不起。”它的声音像是石子滚过沙砾，磕磕绊绊的，“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
唐寒蓝握着刚从光幕上取下的契约，指尖被影子的寒气冻得发麻。莫忘挡在他身前，手里的阴兵令牌泛着微光，却没立刻动手——这些影子眼里没有恶意，只有藏不住的惶恐。
“土地……没了。”大影子努力舒展边缘，想做出“解释”的姿态，却差点散成烟，“以前住的地方，像、像个大陶罐，现在……人太多了，陶罐要裂了。”它指了指裂缝外，隐约能看见无数攒动的小影子，挤得像罐子里溢出来的豆子，“每一个……都是家人。不能、不能丢下。”
前任主上的身影出现在裂缝旁，玄色袍角被漏进来的虚空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影子，眼底的寒意渐渐淡了些——这些生物的语言粗粝得像未打磨的石，却比天庭那些花哨的辞令更实在。
“我们……也不想打扰。”大影子的边缘又薄了些，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恳求，“就、就借个角落……一小会儿，找到新地方……就走。”它指了指门内最偏僻的那片荒芜，那里连阴兵都很少去，“不、不麻烦的。”
莫忘突然拉了拉唐寒蓝的袖子，小声说：“它们的影子在发光。”唐寒蓝细看，才发现那些灰黑影子里，藏着点点极淡的银辉，像濒死的星——那是“活着”的痕迹，和忘川河畔的执念影子截然不同。
裂缝外传来更密的响动，像是有无数生物在推挤。大影子猛地绷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裂缝，声音里带着哭腔：“别、别赶它们……每一个……都重要。”
前任主上突然抬手，一道黑雾顺着裂缝漫出去，在门外用成道临时的屏障。“闭嘴。”他的声音依旧冷，却没再释放杀气，“吵得人心烦。”
大影子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赶”的意思，边缘抖得更厉害了，这次却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谢、谢谢……”它笨拙地弯了弯身子，“我们……很乖的。”
唐寒蓝看着那些挤在屏障后的小影子，突然想起老书生的诗稿，想起阿婆的船票。原来无论在哪，无论是人是妖，“护着家人”的心意，都是一样的重。
莫忘蹲下身，看着脚边那个正努力把自己团成球的小影子，指尖轻轻碰了碰它——凉丝丝的，像握着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你们……都这样吗？”她歪着头问，“说话慢慢的，还总怕给人添麻烦。”
小影子抖了抖，从中间裂开道缝，像是在“点头”。
莫忘转头看向大影子，眼睛亮得很：“那天庭为什么要堵你们呀？上次听阴兵说，他们见了虚空生物就打，说你们是‘灾祸’。”
大影子的边缘颤了颤，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他们……怕我们。我们长得……不好看，说话……也笨。而且……”它指了指裂缝外，“我们人太多了，他们觉得……会抢东西。”
“才不会。”莫忘立刻反驳，顺手从兜里掏出颗糖，剥开糖纸递过去，“你看，我们这儿有好多空地方呢。门后面那片荒原，以前就放着没人要的旧兵器，现在长满了星星草，你们去那儿住，肯定够。”
唐寒蓝在一旁补充：“只要不破坏阴阳秩序，灾厄之门没那么多规矩。”
前任主上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听着莫忘的话，玄色袍角下的指尖动了动。孟婆端着汤桶路过，听见了大半，慢悠悠插嘴：“天庭啊，是怕‘不一样’。他们见惯了金光闪闪的仙官，见不惯这些灰扑扑的影子；听惯了文绉绉的辞令，听不惯这磕磕绊绊的话。其实啊……”她舀起一勺汤，水汽里映出虚空生物眼里的银辉，“心都是热的，有什么好怕的？”
大影子看着莫忘递过来的糖，又看看远处那片泛着微光的荒原，突然把自己舒展成薄薄一片，像是在“鞠躬”。“谢、谢谢。”它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点暖意，“我们……会很乖的。不、不抢东西，也不、不吵。”
莫忘笑着把糖塞给它：“放心住，以后就是邻居啦。”她拉着唐寒蓝的手，往荒原的方向跑，“我带你们去看看地方，那里的星星草晚上会发光，可好看了！”
唐寒蓝回头，看见前任主上正对着裂缝挥手，一道更厚实的屏障漫出去，把那些挤在外面的小影子都护了进来。他突然明白，莫忘的“奇怪”，其实是最纯粹的善意——她不懂什么种族隔阂，只知道“他们需要地方住，而我们有地方”。
大影子带着族人跟在莫忘身后，灰黑的影子踩过星星草，草叶上的光沾在它们身上，像披上了层碎银。那些笨拙的脚步踏在土地上，竟没掀起半点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