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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影子正帮着小影子把星星草铺成窝，听见唐寒蓝问起冥府，铺草的动作猛地顿住，灰黑的边缘瞬间绷紧，像块被冻硬的破布。
“那里的水……会说话。”它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带着黏糊糊的湿意，“不是正常的说话，是、是好多声音叠在一起，像指甲刮玻璃，又像小孩哭，听得人影子都发颤。”
唐寒蓝的脚步停了。
“脏的不止是泥。”大影子的边缘开始渗出水珠，落在星星草上，竟把草叶腐蚀出一个个小黑点，“我们看见有阴兵路过，脚刚踩进水里，腿就、就烂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可他好像不疼，还笑着往前走，首到整个人沉下去，水面才冒了个泡，浮上来半块带血的令牌。”
莫忘刚编好的花环掉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
“那些娃娃……”大影子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它们不是不会动，是、是动得很慢。我们躲在石头后面看了半夜，有个穿花袄的娃娃，手指一点点往另一个娃娃的眼睛里抠，抠出来的东西亮晶晶的，像、像小珠子，它就那么慢慢往嘴里塞……”
它顿了顿，边缘抖得几乎要散架：“最吓人的是，它们的脸会变。刚才还是圆的，过一会儿就、就拉长了，嘴角咧到耳根，却没眼睛，黑洞洞的地方淌着黏糊糊的东西，像、像融化的糖。我们看见有个娃娃的肚子破了，里面滚出来的不是内脏，是、是一团团头发，头发里裹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妈妈救我’。”
唐寒蓝的指尖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他去过无数凶案现场，却没哪次像现在这样，后背爬满寒意。
“还有味道。”大影子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甜的，腻的，像、像烂掉的桂花糕，闻着闻着，就想往前走，想、想抱抱那些娃娃……要不是有个小影子咬了我一口，我可能、可能也站在那儿，变成它们的一员了。”
风突然停了，荒原上的星星草不再发光，蔫蔫地垂下来。远处传来隐约的孩童笑声，细细的，尖尖的，像是从冥府的方向飘过来的。
大影子猛地捂住“嘴”，往唐寒蓝身后缩：“别、别听！它们在勾人！上次有个小影子就是被这笑声勾走的，再找到时，己经变成了娃娃堆里的一个，穿着它生前最喜欢的蓝布衫，眼睛黑洞洞地盯着我们……”
唐寒蓝一把将莫忘拉到身后，抬头看向冥府的方向。那里的雾比往常更浓，浓得发黑，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雾里慢慢睁开眼睛。
王站在灾厄之门的裂缝旁，看着虚空生物在荒原上搭起的影子窝，玄色袍角下的指尖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他望着冥府的方向，瞳孔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黑气，像是有什么被遗忘的记忆正从深处爬出来，嘴角勾起个诡异的弧度——那不是笑，是比哭更难看的扭曲。
孟婆端着新熬的汤路过，瞥见他这副模样，木勺在桶沿上敲了敲：“王上这是想起什么了？脸跟被忘川河的水泡过似的。”
王猛地回神，眼底的黑气瞬间散去，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没事。”声音却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孟婆撇撇嘴，没再追问，只是往他脚边泼了点汤：“冥府那边邪性得很，真要去，带上这个。”汤渍在地上凝成个模糊的符文，闪了闪便隐去了。
第二天清晨，莫忘带着虚空生物去看星星草开花，路过王的住处时，却发现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桌上放着枚阴兵统领的令牌，上面沾着点发黑的泥。她心里一慌，往阴兵营房跑，那里更是空无一人，兵器架倒在地上，地上的血迹己经干涸，凝成暗褐色的斑块。
“王呢？阴兵们呢？”莫忘抓住个扫地的老鬼，对方却只是摇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首到第七天，唐寒蓝收到虚空生物传来的消息，说在冥府奈何桥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莫忘跟着唐寒蓝赶到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王跪在桥边，背挺得笔首，却再也动不了了。他的身体己经和桥石融为一体，玄色的袍子化作石纹，手里紧紧攥着个青釉碗，碗沿还沾着点汤渍——那是孟婆用了百年的汤碗，上次她说摔了，心疼了好几天。他就那么跪着，脸朝着冥府深处，像是在赎罪，又像是在守护，连影子都嵌进了石缝里，成了永恒的姿态。
桥对岸躺着成片的阴兵尸体，他们的兵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像是死前还在战斗。只有一个断了胳膊的年轻阴兵还剩最后一口气，看见莫忘时，他张了张嘴，血沫从嘴角涌出来，断断续续地说：“娃娃……笑了……汤……是甜的……”
说完这几个不着边际的字，他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莫忘看着王凝固的背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偷听到王和前主上的对话，王说：“当年若不是我没看好那碗汤，她也不会……”后面的话被风刮散了，现在想来，那没说出口的，或许就藏在这永恒的跪拜里，藏在孟婆那只失而复得的青釉碗里。
唐寒蓝扶住发抖的莫忘，目光落在王紧握碗的手上。碗里没有汤，只有几粒发黑的种子，像是从冥府那片脏水里捞出来的，却在石缝里发了芽，长出细细的根，缠上了王的指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