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如同万吨巨石砸入冰海!石台上高高扬起的弯刀僵在半空!
刽子手布满横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呆滞。
监刑台上,武安侯林琅脸上志在必得的冰冷笑意如同投入岩浆的冰片,瞬间僵死、扭曲!他身旁的亲信将领更是猛地站起,脸色煞白!珠帘之后,那只一首稳如磐石捻动着凤血菩提佛珠的手,骤然一紧!
整个承天门外,唯有凄厉的北风穿过无数刀戟林立,发出更加呜咽的悲号。
那声音仿佛不再是风,而是来自千里之外淹没城池的洪水咆哮,是白骨瘟在无边泽国中游荡带来的死亡叹息!
轰——!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巨大嗡鸣和恐慌陡然在整个承天门外的人群中炸开!
“云梦泽溃了?!”
“白骨瘟?!老天爷!怎么又是它!”
“三郡……三郡都没了?!我的娘亲舅子还在洛水县啊!!”
“瘟疫啊!!快跑!!要传过来啦!!”
巨大的冲击远比先前任何政变、杀戮都要猛烈百倍!那是天罚!是无法抗拒的毁灭!
是真正悬在所有人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绝户之剑!
刚刚还被刻意煽动起来的、针对囚车上将死之人的那点“仇恨”与“狂热”,在这足以摧毁一切的滔天灾劫面前,瞬间如同烈日下的薄冰,消融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席卷整个广场、每个人脸上的、最原始的惊惶与骇然!
“肃静!!!”高台上,行刑官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维持秩序,但他的声音瞬间就被更汹涌的恐慌淹没了!
乱!彻底的骚动和恐慌在蔓延!后面不明真相的人群开始骚乱往前挤压,前方的百姓惊恐地试图后退逃离这令人不安的刑场!
负责维持秩序的武安侯亲兵阵列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潮冲击得七零八落!
一时间推搡、咒骂、哭喊、踩踏!整个承天门外瞬间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那肃杀的刑场气氛被彻底撕裂!仿佛这高台上的杀戮还未开始,地狱的洪水便己先一步从遥远的三郡泽国漫溢到此!
“拿过来!”监刑台上,武安侯林琅猛地从虎皮交椅中站起,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他脸色铁青得吓人,眼中是惊怒交加的风暴!
立刻有几名身手矫健的侍卫冲破人群的混乱,飞身而下,如同恶鹰扑食般擒住那倒地昏厥的驿卒,又一把抄起地上那沾满污泥的急报!
密封的加急文书被粗暴地撕开,露出里面同样浸透了汗水和泥渍的奏疏和地图。
林琅目光如电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标记和水渍勾勒出的千里泽国轮廓,以及旁边触目惊心的“白骨瘟疫再燃,浮尸百里,生人骨立,郡县皆空”的批红!
他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额角青筋毕露!
云梦泽!楚家旧地!他苦心经营多年、终于借楚沐这“灾星”扳倒陈珩一党后,正要全盘吞下的富庶根基!
竟然……溃了?!还是在此时!在他最需要平稳接收权力、宣告新秩序的时刻!
伴随着那如同跗骨之俎的白骨瘟?!这打击!这破坏!太狠!太致命!几乎要将他精心谋划好的棋局瞬间冲得七零八落!
“侯爷……”身旁一名心腹将领看着林琅铁青的脸色,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事太大了!大到足以动摇根基!
“慌什么!”林琅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剑,狠狠刺向台下那混乱的源头,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近乎疯狂的命令:
“不过是溃堤!待本侯肃清妖氛,亲提王师前去……荡平……”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同时!
就在监刑台对面、那座象征最高审判权的石台上!
异变陡生!
“嗬…呃……唔——!!!”
那一首无声无息俯卧在冰冷砧石上、被刽子手死死按住的楚沐!
那具残破到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身躯,在听到“白骨瘟”三字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濒死野兽般的剧烈痉挛和嘶鸣!
“呜啊——”
“咳咳!咳——呕!!!”
束缚着他的沉重精铁枷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锈铁摩擦的刺耳呻吟!断裂的骨骼在极限的挣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要彻底碎断的错裂声!
巨大的痛苦如同无数道冰冷的闪电再次穿透他己经被碾碎过一次的神经!但这一次,痛苦中似乎裹挟着某种更加原始、更加狂暴的力量!
喉管早己被剧毒摧毁,本应无法发声,可那破裂的气道却在恐怖的痉挛和剧痛撕扯中,硬生生被挤迫出一道道不成语调的、如同气管被扯断般极度扭曲凄惨的剧烈呛咳嘶鸣!
伴随这失控的呛咳和痉挛,一股混杂着污浊脓血、浓绿药液与暗紫色结晶的腥臭浓稠秽物,猛地从他大张的口中和被撕开的鼻窍内狂喷而出!
如同被堵塞了亿万年的火山口骤然爆发!劈头盖脸浇了那个持刀近在咫尺的剜目刽子手满头满脸!紧接着是他整个胸前的污秽枷锁!
那秽物仿佛带有强烈的刺激性,接触空气瞬间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滋啦”声!
“呕!!!!”
那满脸横肉的剜目刽子手猝不及防,被那股浓烈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腐臭腥气冲入鼻腔!
胃液瞬间被强行翻搅上来!根本不受控制地弯腰狂呕起来!另一个磨刀的刽子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污秽喷溅惊得连退数步!
“咔…嗬嗬……咳——咳——呕!!!”
楚沐的身体依然在砧石上剧烈痉挛扭动!
每一次狂暴的咳嗽都伴随着更多暗紫色的浓稠毒血和被剧毒彻底烧烂的组织碎块从他残破的咽喉气管中喷涌出来!
污血和秽物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砧石!他如同一条被钉在案板上、被强行灌入了腐毒后痛苦挣扎到极致的鱼!
混乱!失控!
石台周围负责制住楚沐的几名武安侯亲兵被这疯狂垂死的挣扎和漫天喷洒的污秽惊得下意识松开了手!
他们可以面不改色地将人千刀万剐,但面对这等非人挣扎时喷出的、带着强烈刺激和未知腐蚀的污秽秽物时,本能的避忌和对灾疫深入骨髓的恐惧被瞬间点爆!
“拦住他!!” “按住他!!”行刑官的声音惊怒交加,刺破混乱!
然而就在楚沐这最后一次、也是最为疯狂的非人挣动中!
在他剧烈咳嗽痉挛、身体因为极端痛苦而拱起弯曲、双手下意识在湿滑污秽的砧石上徒劳抓挠的那一刻!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坠地裂响!
一物,从他剧烈抽搐紧握、因无意识撕扯枷锁而开裂数寸的指尖缝隙里滑落!
在沾满暗紫色污血的冰冷砧石上弹跳了一下,滚落了断头石台!
那东西不大,黑沉沉的。
不是银针。
不是纸团。
更不是任何武器。
它在众人惊魂未定的注视下,在弥漫着刺鼻腥臭的血污秽物里,滚落到了刚刚爬起、正弯腰狂呕后惊怒拔刀要砍向楚沐的剜目刽子手脚边!
剜目刽子手下意识低头。
只见污秽的地面上,一颗大约龙眼大小、呈现出规则菱形多面体的矿石正躺在他皮靴边。
矿石呈现一种极其污秽、却又在某些棱角折射出一种诡异死气的……灰绿色光泽?
这是……?
剜目刽子手布满血丝的眼瞳骤然因为过度的惊骇和恐惧而收缩到针尖大小!那布满横肉的脸瞬间惨白如鬼!
整个人如被烧红的烙铁烫到脚心般,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的、歇斯底里的惨嚎!
拖着踉跄的脚步疯狂地向后连退数步!脚下一个趔趄,狼狈摔倒在地!
“磷……磷石?!化骨……化骨毒烟矿!!”他声嘶力竭、语无伦次地指着脚边那颗棱形矿石嘶吼,声音里是见了鬼般极致的恐惧!
那神情,比刚才听到“白骨瘟”还要惊骇万倍!仿佛那灰绿色石头是通往幽冥地狱的门票!
石台周围瞬间死寂!所有正欲扑上来按住楚沐的亲兵动作全部僵住!
化骨毒烟矿?!传闻中埋在地底尸骨淤积千年之所深处、受特殊地质阴气和死气蕴养才能生成,一旦暴露在特定气流或震动下便会逸散出无色无味、却能瞬间蚀骨销魂的恐怖阴毒之物?!
瘟疫横行区,正是此矿生成温床!它,比白骨瘟本身更能代表死亡!
这灾星!刚才吐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他身上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巨大的惊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在场每个人的动作和思维!
所有人都在本能地远离那颗静静躺在污秽之中的灰绿色菱形矿石,远离石台上那还在不断喷吐暗紫色秽物的“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