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瓦罐里煮着蛇莓草汤药,苦涩的气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久延欢盯着火堆,余光却锁定三米外正在检查枪械的莫施熠。解药己经起了作用,他脸上的青灰色褪去,但那双眼睛里依然藏着让她读不懂的东西。
“你的枪法很准。”她故意提起山洞里那一枪,“尤其是对一个中毒的人而言。”
莫施熠擦枪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小时候被父亲逼着练的。”他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说乱世里活下来的都是枪快的。”
火堆噼啪作响。久延欢想起父亲日记里记载的莫守承——一个厌恶暴力的书生。看来要么是父亲看走了眼,要么这个人在说谎。
“药好了。”她盛出一碗深红色汤药递过去,“趁热喝效果最好。”
莫施熠接过碗,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久延欢强忍住抽手的冲动,看着他仰头饮尽。实际上她悄悄减了一味药——不会影响疗效,但能让她通过脉搏判断他的恢复程度。
“接下来去哪?”她假装整理药箱,“帅府肯定回不去了。”
莫施熠从行囊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三十里外有个叫青苔镇的地方,我有联络点。”他指着地图上一个墨点,“明天午时前必须赶到,有人会送情报来。”
久延欢注意到他说“情报”时瞳孔微微收缩——他在期待什么?或者...这是个陷阱?
“什么情报值得这样冒险?”
“关于小林背后的人。”莫施熠折叠地图的动作干净利落,“清洗队不是他能调动的。”
这个理由足够合理。久延欢点头应下,却在心里记下路线和地标。如果情况有变,她需要至少三条撤退路线。
夜深时,莫施熠主动提出守上半夜。久延欢假意睡去,呼吸调整得绵长均匀。约莫一刻钟后,她听见极轻的脚步声靠近,然后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久姑娘?”莫施熠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
久延欢保持沉睡的呼吸节奏,右手食指却己悄悄扣住袖中的银针。一只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颈动脉,停留了三秒——他在测她的脉搏。
“睡得真沉啊。”莫施熠低语,脚步声渐渐远去。
久延欢在黑暗中睁开一条眼缝。莫施熠背对着她,正往茶壶里加什么东西。月光从破窗照进来,映出他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她重新闭上眼睛。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黎明前的雾气最浓时,两人离开了破庙。莫施熠走在前方,步伐稳健得不像刚中过毒的人。久延欢跟在他身后三步远,注意到他每经过一个岔路口都会在不起眼处留下标记——不是军中的暗号,而是一种她没见过的符号。
“喝点水?”莫施熠递过水壶,眼神坦然得像清晨的露水。
久延欢接过,假装喝了一口,实则让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谢谢。”她抹了抹嘴,递回水壶,“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多亏你的药。”莫施熠的微笑恰到好处,“说起来,你母亲研究夜息香多久了?”
这个突然的问题让久延欢指尖一颤。“十几年吧。她本是南岭人,从小熟悉各种草药。”
“真巧。”莫施熠目视前方,“我父亲年轻时也研究过植物学,在日记里提过南岭的夜息香有特殊功效。”
久延欢心跳漏了半拍。母亲笔记里确实提到过莫守承对草药有兴趣,但这件事不该是外人知道的。“少帅对父亲日记记得真清楚。”
“翻了很多遍了,印象深刻罢了。”莫施熠随手折断路旁一根树枝,“他总说植物比人可靠——不会说谎。”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久延欢暗中观察自己的脉搏和视线——没有模糊或加速,看来莫施熠加的不是剧毒。可能是某种或吐真剂,剂量很轻。
前方树林突然惊起一群飞鸟。莫施熠瞬间拽着久延欢扑进路边的沟渠,同时捂住了她的嘴。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带着火药和墨水的味道。
“六个人。”他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拂过耳廓,“三点钟方向两个,九点钟方向三个,还有一个在树上。”
久延欢点头示意明白。她悄悄从腰间摸出三枚银针,同时注意到莫施熠的左手正以一种奇特的手势计算着什么——他在估算射击角度和顺序。
树上的哨兵最先倒下——莫施熠的匕首精准命中咽喉。久延欢趁机甩出银针,放倒最近的两个敌人。枪声随即炸响,但莫施熠己经翻滚到另一侧,连开三枪解决右侧敌人。
最后一个敌人从背后扑来时,久延欢正被火力压制无法转身。莫施熠仿佛脑后长眼,回手一枪击中那人膝盖,在对方跪倒的瞬间补上第二枪。
战斗结束得突然而安静。久延欢检查尸体,发现他们穿着平民衣服,但靴子是军用的。“杜世襄的残部?”
“不全是。”莫施熠从一具尸体上搜出铜牌,“这个是小林的人。”
铜牌上刻着革命党的徽记,但背面多了一个蛇形图案——清洗队的标记。久延欢心中一凛。小林死了,但他的同党还在活动。
“情报交易?”她突然说,“我有父亲留下的部分名单,你有清洗队的情报。”
莫施熠擦枪的动作顿了一下:“合理。”他从内袋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五个己知的清洗队成员,三个在津北活动。”
久延欢接过信封,同时从怀中取出抄录的半页名单:“这是正道会中确认叛变的成员。”
两人的手指在交换时短暂相触,都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莫施熠扫了一眼名单,眉头微皱:“张团长?他在银行那晚...”
“带人搜查无月酒馆的那个。”久延欢点头,“也是杜世襄的心腹。”
莫施熠若有所思地折起名单。两人继续赶路,默契地保持着安全距离,却又在每次转弯时互相掩护。这种矛盾的配合模式持续到正午,青苔镇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镇东的茶摊。”莫施熠压低声音,“穿灰袍戴毡帽的是联络人。”
久延欢眯眼望去,茶摊上确实坐着这样一个人,正在剥花生。“你先进去,我绕后观察。”
莫施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久延欢看着他走向茶摊,背影挺拔如松,丝毫看不出伤病痕迹。这个男人恢复得快得不正常,要么体质特殊,要么...他中的毒根本没看起来那么严重。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发凉。如果山洞里的一切都是演戏,那莫施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