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地牢的渗水声像某种恶毒的计时器。莫施熠数到第一千零八十滴时,铁门终于打开。周参谋长的身影逆光立在门口,宽肩轮廓宛如刑具。
“少帅好雅兴。”尖细的嗓音与体型形成诡异反差,“数水珠玩?”
莫施熠调整了下镣铐的位置,让血流畅通些:“周叔什么时候改行当狱卒了?”
“别急着逞口舌之快。”周参谋长蹲下身,煤油灯照出他脸上蛛网般的疤痕,“你父亲藏起的胶片在哪?”
“你猜。”莫施熠露出一个带血的微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放我走,我告诉你密码本的位置。”
周参谋长突然掐住他受伤的肩膀:“你以为我在乎那些胶片?”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但莫施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黑鹰计划’明天就生效了,你父亲的政治生命今晚终结。”
莫施熠透过疼痛捕捉到关键信息——周参谋长不知道胶片内容!他故意嘶声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周参谋长松开手,掏出手帕擦指尖的血,“莫守义的死让某些人很不安。日本人喜欢...稳定的合作伙伴。”
莫施熠垂下头假装虚弱,实则观察着对方袖口的红色痕迹——不是血,是印泥。周参谋长今天签署过重要文件。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周参谋长起身,“午时前交出密码本,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铁门重新关上后,莫施熠迅速活动麻木的手指。地牢的墙壁看似平整,但他己经用指甲在特定位置刻下微小的凹痕——摩斯密码,记录周参谋长透露的信息。
“黑鹰计划”明日生效...日本人...父亲他活不过今晚...
最令他不安的是周参谋长提及“莫守义的死让某些人不安”。杜世襄明明是他们亲手所杀,为何周参谋长用这种谈论第三方的方式提起?
墙角的老鼠洞传来细微响动。莫施熠挪过去,从洞中摸出一个小纸卷——是那个总在厨房帮忙的小哑巴送来的。纸上画着帅府平面图,标注了父亲被转移到的位置:东暖阁地下密室。
莫施熠将纸卷嚼碎咽下。东暖阁是母亲生前的居所,父亲在那里建了间药房研究草本。如果记忆没错,药柜后面有条通往后花园的密道。
他继续在墙上刻密码,这次是关于久延欢可能需要的线索:快意楼有变,改去百花茶轩。刻到一半,地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接着是杂乱的奔跑与喊叫。
莫施熠趁机扯松镣铐。当守卫慌张查看时,他装作昏迷倒地,在对方俯身检查的瞬间用铁链勒住其咽喉。守卫软倒后,莫施熠搜出钥匙解开镣铐,却因失血过多险些栽倒。
走廊上烟雾弥漫。莫施熠扒下守卫外套裹住自己,踉跄着向东侧通道摸去。爆炸似乎发生在马厩方向,浓烟正好提供掩护。
转过拐角时,他撞见两个士兵拖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影。莫施熠本能地贴墙隐蔽,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浑身血液凝固——是快意楼的陈掌柜!
“...嘴真硬。”一个士兵抱怨,“临死都不说少帅在哪。”
“别管了,扔进焚化炉。”另一个催促道,“周大人要我们赶紧去东暖阁...”
等他们走远,莫施熠跪地检查陈掌柜的脉搏——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沾血的嘴唇颤抖着:“胶片...久姑娘...百花...”
最后一个字化作喘息消散在空气中。莫施熠合上老人不肯瞑目的双眼,从他紧握的掌心取出一枚铜钥匙——百花茶轩的储物柜钥匙。
东暖阁的爆炸声更密集了。莫施熠咬牙向反方向跑去,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陈掌柜用命换来的情报必须送到久延欢手中,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制造更多混乱。
军械库的守卫比平时少了一半。莫施熠打晕值班士兵,点燃了火药引线。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时,他己经翻出帅府围墙,跌跌撞撞地冲向城南。
鲜血从肩头的旧伤不断渗出,在青石路上留下断续的痕迹。莫施熠想起父亲教他写第一个字就是“快”,说人生苦短,当活得潇洒。而此刻他满身血污地逃亡,与“快意”二字相去甚远。
转过一个街角,熟悉的茶幌子映入眼帘。百花茶轩二楼亮着灯,窗前人影的轮廓让莫施熠心头一颤——是久延欢!她还活着,而且如约而至。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了异常。窗前的身影太过僵硬,而且...有两个!莫施熠刹住脚步,闪进对面绸缎庄的门廊。透过橱窗玻璃的反光,他看清茶轩二楼的情形:久延欢被一个持枪男子控制在窗边,那是...清洗队的新头目!
莫施熠摸向腰间,却想起枪早己在牢中被缴。他只剩三枚铜钱和那把沾血的钥匙。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喝声,而茶轩里的陷阱正张网以待。
怀表显示离午时还有二十分钟。莫施熠望着窗边久延欢苍白的侧脸,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有时候最冒险的选择,反而是唯一的生路。”
他整了整染血的外套,大步走向茶轩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