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刘梅的哭喊声消散在惨白的灯光下,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喘息。
她跪在地上,仰着头,满是泪痕的脸庞上带着一丝乞求的期望。
她以为,自己这番肺腑之言至少能换来一点点动容。
然而,她没有等到。
桌子对面的叶建国,脸上的血色己经褪尽。
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像燃尽的纸灰。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梅,眼神空洞。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一秒。
两秒。
叶建国的嘴角,忽然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是一个比哭泣更难看的弧度。
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动作僵硬,像一具被线牵引的木偶。
他绕过长桌,一步一步,走向刘梅。
刘梅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她以为他要来扶自己。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他的裤腿,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建国……”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期盼。
叶建国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低头,看着她伸出的那只手。
然后,他抬起脚。
踢开了她的手。
动作不大,力道却很重。
刘梅的手背撞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她痛得闷哼一声,整个人因为惯性摔倒在地。
震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她付出了所有,不惜用罪恶去维系的男人。
叶建国没有看她。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
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呵呵……”
他开始笑。
笑声很低,很沉,从胸腔里挤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
他捂着脸,身体因为狂笑而剧烈地抖动着,肩膀耸动,像个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封闭的审讯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
刘梅瘫在地上,恐惧。
她看着这个状若疯癫的丈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
终于,叶建国的笑声停了。
他放下手,露出一张因为狂笑而扭曲的脸。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刘梅。
怨恨。
“你这个蠢女人!”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
“你以为你是在为了这个家?为了我?”
“你毁了我!你毁了我们叶家的一切!”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指着刘梅的鼻子。
“自私!愚蠢!”
“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只是为了你那可悲的虚荣心!”
刘梅拼命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
“闭嘴!”
叶建国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辩解。
他像是要将自己这辈子的憋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全部倾泻出来。
“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你当年自作主张换了孩子!”
“我们家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你想过没有?”
他停下来,猛地回头,那眼神像要将刘梅生吞活剥。
“如果我们的亲生儿子,那个病秧子,当年就死了。”
“会怎么样?”
他自问自答。
“他死了,我们是会伤心,但那又如何?”
“别人只会同情我们,我的仕途,我的名声,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我们可以再生一个,或者领养一个!叶家照样有继承人!”
“而我叶建国,还是那个前途无量的叶主任!”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刘梅的心上。
刘梅的心彻底凉了。
她终于明白,在这个男人心里,儿子的死活,远没有他的前途和名声重要。
“但是你呢!”
叶建国又指向她,声音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你换来了那个孽种!”
“你给我们家埋下了一颗雷!一颗埋了二十多年的雷!”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我早就觉得那个叶辰不对劲!”
“他从小就性格孤僻,眼神冷漠,看我们就像看仇人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根子就在这里!”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我叶建国的种!”
他将自己过去对叶辰所有的冷漠和打压,都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我把他送去北境,送去最危险的十三号禁区,你以为我是狠心?”
他冷笑一声。
“我是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他会毁了这个家!我那是为了保护我们!保护叶凡!”
“而你!刘梅!”
“你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毁了我们家的人!”
刘梅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绝望。
她看着眼前这个颠倒黑白、推卸责任的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中对过往夫妻温情的最后一丝幻想,被他撕得粉碎。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这么个毒妇!”
叶建国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
他好像累了,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指着审讯室的门。
“滚。”
他轻声说。
“你给我滚出去。”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从今天起,你刘梅,是死是活,都和我叶建国,再无半点关系!”
恩断义绝。
说完,他像是疯了一样,转身冲到门边,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厚重的铁门。
“开门!开门!”
“来人啊!把这个疯女人给我带走!带走!”
他的吼声凄厉。
“咔哒。”
门锁响了。
两名法警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们一人一边,架起如泥的刘梅,将她向外拖去。
刘梅没有挣扎。
她任由他们拖着自己,像拖着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偶。
在被拖出门口的最后一刻,她回头,看了叶建国最后一眼。
他没有再看她。
他瘫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口,佝偻着身子,肩膀一耸一耸。
脸上,是解脱与怨毒交织的扭曲。
铁门,在她眼前,重重地关上。
发出沉闷的巨响。
也彻底关上了她生命里,所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