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气尚未散去,殓房里更是阴冷刺骨。周雪怡裹紧了身上的夹袄,再次站在那具女尸旁。李仵作己将尸体仔细清洗过,苍白僵硬地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周雪怡的目光扫过尸体朴素的衣物,最终落在她腰间。除了一块磨得发亮的普通铜镜,只有半块断裂的玉佩。她拿起玉佩,对着从高窗透下的天光细看。玉质普通,断裂处痕迹陈旧,像是很久之前就摔坏了,内部有细微的冰裂纹。
“周姑娘,”李仵作在一旁低声道,“昨夜清洗时,发现这女子鞋底沾的泥……有点怪。”
“哦?”周雪怡放下玉佩。
“咱们荷塘边的泥,又黑又黏,带点腐叶味儿。可她鞋底刮下来的泥,颜色发青灰,颗粒也粗些,还混着些细小的砂石……倒像是……山里溪涧边的泥沙。”李仵作指着旁边一个陶碗里刮下的泥样。
周雪怡心念急转,立刻蹲下身,脱下女尸脚上那双半旧的布鞋。鞋底沟壑里残留的泥土,果然呈现出与荷塘淤泥截然不同的青灰色,质地也更干硬粗糙。
“她不是本地人?或者……她死前曾去过别处,尸体是被移来此地的?”周雪怡站起身,眼神锐利,“凶手选择荷塘,是为了利用环境伪造溺亡!”
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女尸的双手。指甲己被清洗干净,但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极淡的青色污渍。她取来一张干净的宣纸,用簪子尖小心地刮擦死者指甲缝,再对着光看纸张。只见纸上留下了一些极其细微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碎屑!
“铁屑?”李仵作凑近惊呼。
“不全是铁,”周雪怡捻起一点碎屑在指尖摩擦,“很硬……像是某种金属在强力摩擦下崩落的碎末。她生前,一定激烈地抓挠或抢夺过某种金属物件!”她猛地想起昨夜假山缝隙里的那道反光!当时以为是金属,后来摸到的是蜀锦,但触感……似乎下面还垫着什么硬物?
“走!再去假山!”周雪怡当机立断。
两人再次来到阴冷的假山旁。周雪怡凭着记忆,再次将手探入那个狭窄潮湿的石缝深处。手指在冰凉的石头和残留的苔藓间摸索。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坚硬、冰冷、带着棱角的金属小物件!她用力抠了出来——一枚沉甸甸的黄铜扳指!
扳指上,赫然浮雕着一个狰狞的虎头!虎目圆睁,獠牙外露,带着一股沙场凶戾之气。更关键的是,在扳指的内圈,清晰地镌刻着一行小字:“甲叁贰·曹”。
“曹魏军械库的编号!”周雪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这枚扳指,是曹魏军官或者与其勾结者的身份标识!它出现在假山石缝里,与藏匿的蜀锦碎片如此之近,几乎就是内鬼勾结外敌的铁证!
“快!收好!”周雪怡将扳指递给李仵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让人封锁假山周围,一寸寸地搜!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到张飞耳中。他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带着雷霆之势冲进殓房,一眼就锁定了李仵作手中那枚虎头扳指。
“甲叁贰?!”张飞一把夺过扳指,豹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这是老子军中负责军械转运的参军刘大眼手下亲兵的编号!好啊!好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子这就去剁了他!”说着就要往外冲。
“将军且慢!”周雪怡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虽被张飞的煞气逼得后退半步,但眼神坚定,“将军息怒!这扳指出现在此,未必就是刘参军或其亲兵所留!也可能是凶手故意栽赃,扰乱视听!若贸然抓人,只会打草惊蛇,让真凶逍遥法外!”
张飞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周雪怡,又看看那枚扳指,最终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门框上,木屑纷飞:“他娘的!憋屈!那你说怎么办?!”
周雪怡松了口气:“请将军立刻派人,秘密监视刘参军及其所有亲近之人,特别是昨夜有异常行踪的!同时,对外严密封锁发现扳指的消息,只放出风声说在女尸身上发现了重要物件。我们静观其变,等那真凶自己露出马脚!至于这女尸的身份……还得继续查,查清她的来历,或许就能找到扳指的主人,或者凶手的线索!”
张飞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重重哼了一声:“好!老子听你一回!王屯长!照周姑娘说的办!给老子盯死了!一只苍蝇也别放过!”他又狠狠瞪了一眼那扳指,才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去。
殓房里重归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草药味和阴冷。周雪怡看着那枚狰狞的虎头扳指,只觉得它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一切。扳指的主人是谁?这具沉尸荷塘的无名女子又是谁?谜团非但未解,反而像这巴郡的浓雾,愈发深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