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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镜·幽芒
军区总院的特护病房，成了临时的指挥部，弥漫着消毒水、焦虑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
吴邪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在有限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步。他眼底的血丝更重了，下巴上的胡茬又冒出了一茬，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燃烧殆尽前的炽热与脆弱。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损严重的旧笔记本，上面潦草地写满了地名、人名和无数个打了问号的“青铜”。手机几乎没离手，屏幕常亮，显示着不断刷新的信息流，电话一个接一个，声音压得极低，语气时而急切，时而暴怒，时而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长白山天池水怪？扯淡！我要的是地下的！深层地质勘探报告！花钱！找关系！我不管有多难！”
“……对，姓解，解雨臣！告诉他，我吴邪找他！人命关天！……什么？他不在国内？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老档案！建国前甚至更早的！关于长白山异常现象的记载！县志！野史！传说！特别是关于……金属矿藏或者古代大型工程的！一个字都不能漏！”
胖子的活动范围主要在病房外。他那条打着石膏的胳膊成了标志，但丝毫没影响他雷厉风行的效率。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就架在走廊的长椅上，肥厚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屏幕幽光照着他专注而凶狠的脸。他的电话同样没停过，对象更加“江湖”。
“老六！是我！胖子！对，活着出来了！废话少说，帮我查几个人！黑瞎子那伙人最后露面的地方！还有那个叫老痒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价钱好说！要快！”
“喂？老张头？你孙子不是在省地质局吗？帮我搞点东西……对，长白山区域，深层构造，尤其是金属元素异常分布图！别问为什么！回头请你喝酒，管够！”
“二麻子！你路子野，帮我打听打听，道上最近有没有出什么特别的‘青铜器’？不是古董！是……邪门的！带着锈的，可能还沾着血的！特征？……特征就是邪门！感觉不对！”
我成了病房里唯一的“静点”。身体依旧虚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隐痛，但精神却异常地集中。额心那点烙印般的灼痛，成了我全部感知的中心。我摒弃了外界吴邪的焦躁和胖子隐约传来的通话声，将意识沉入那片混沌的感应之中。
黑暗。冰冷。无垠的虚无感依旧是主调。但这一次，我强迫自己不再被动的感受，而是像在浓雾中摸索的盲人，用全部的精神力去“触摸”那微弱的悸动。
悸动……如同风中残烛，时强时弱，却始终存在。它没有明确的方向，仿佛来自西面八方，又仿佛来自意识本身的深处。但随着我精神的高度凝聚，那黑暗中漂浮的“破碎青铜反光”的幻象，似乎……清晰了一丝。
不再是模糊的光斑。那反光的轮廓……边缘锐利，带着不规则的断裂痕迹，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沉积了万年的暗绿色铜锈。铜锈之下，隐约透出冰冷、死寂的金属本质。它们在虚无中缓慢地翻滚、漂浮，如同宇宙尘埃，带着一种亘古的荒凉。
更令人心悸的是，当我的意识“触角”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一块稍大的“碎片”幻象时，额心的烙印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阴冷的……意志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刺入了我的感知！
那不是张起灵的气息！
那是……一种充满了怨毒、混乱、以及……非人贪婪的……残留意念！如同某种强大存在被粉碎后，残留的精神渣滓！
“呃！”我闷哼一声，猛地从深度感应中抽离，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心脏狂跳不止，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丫头？怎么了？”吴邪立刻停下踱步，紧张地扑到床边。
“碎片……青铜碎片……”我喘息着，努力平复翻腾的胃部和混乱的精神，“不只是物质……上面……有东西……残留的……意志……很……邪门……”我将感受到的阴冷、怨毒和贪婪感描述出来。
吴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是那个青铜面具人？！还是……那扇门后面的……东西？”他立刻联想到那诡异的青铜面具人和归墟之厅里恐怖的存在。
“有可能……”我虚弱地点头，心有余悸。仅仅是残留的意志碎片就如此可怕，那本体……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胖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凝重的奇异表情，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用厚绒布小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东西。
“有门儿了！”他压低声音，眼睛却亮得惊人，“看看胖爷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绒布包放在我病床边的柜子上，动作轻得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他一层层揭开绒布。
里面露出的，是几块大小不一的、边缘锐利狰狞的……暗绿色金属碎片！
碎片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锈，锈色深沉得近乎墨绿，透着一股不祥的古老气息。最大的那块，约莫有半掌大小，隐约能看出一点扭曲的弧度，似乎是某种面具的边缘部分？断口处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与我在感应中“看”到的“破碎青铜反光”幻象，惊人地吻合！
“这是……”吴邪倒吸一口冷气，“那个青铜面具的碎片？你怎么弄到的？！”
“黑瞎子那伙人折在里面的一个手下身上搜出来的！”胖子语速飞快，“老六他们的人在山脚一个背风的石缝里发现了尸体，冻得像冰棍，怀里就死死抱着这玩意儿！估计是那面具被打碎后崩飞的，被他临死前抓到了！老六知道我们在查，立刻送了过来！”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几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碎片上。
我更是感觉额心的烙印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灼痛感骤然加剧！那碎片散发出的阴冷、死寂的气息，与我感应中刺入的邪恶意念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就是它……”我声音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单，一种源自本能的厌恶和警惕油然而生。
“能感觉到小哥吗？通过这个？”吴邪急切地问，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我强忍着不适，尝试将意识再次沉入烙印，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青铜碎片上。这一次，感应变得无比清晰而……痛苦！
额心的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无数混乱、尖锐、充满怨毒和贪婪的嘶吼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顺着那共鸣的链接疯狂冲击着我的意识！它们试图污染、撕碎我的感知！而在这些疯狂噪音的深处，张起灵那微弱的心跳般的悸动，被淹没得几乎无法捕捉，只能感受到一丝更加深沉的疲惫和……仿佛被重重锁链束缚的沉重感！
“不行！”我猛地摇头，脸色煞白，额角青筋跳动，“干扰……太强了！全是……那东西的残留意念！像……噪音！小哥的感应……被压住了……很沉……很累……”
吴邪眼中的希望之光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焦虑。
胖子却死死盯着那些碎片，肥厚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如鹰隼。“干扰？压住了？”他喃喃自语，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伸出手，用他那条完好的胳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谨慎，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最大那块青铜碎片的断口！
就在他指尖触及那冰冷金属断口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那块青铜碎片猛地一震！覆盖其上的厚重墨绿铜锈，如同活物般瞬间剥落了大片！露出下面更加幽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金属本体！
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幽绿色光芒……如同深渊中睁开的恶毒之眼，猛地从碎片内部……亮了起来！
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在光芒亮起的瞬间，整个病房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浓烈硫磺和铁锈腥气的死亡气息，如同无形的毒雾，瞬间弥漫开来！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灯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嘶——！”胖子如同被毒蛇咬中般猛地缩回手，指尖一片冰凉麻木，仿佛血液都被冻结！他骇然地看着那块碎片，又看看自己毫无异状的手指，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刚才……那光……”吴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远离了柜子。
我更是如遭雷击！额心的烙印在那幽绿光芒闪现的瞬间，灼痛感达到了顶峰！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如同面对天敌般的剧烈警兆，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神经！
那光芒……那气息……
与归墟之厅中，那个被黑色巨剑贯穿的恐怖存在身上缠绕的……灰绿死气……
以及……那只毁灭一切的青铜巨像独眼中散发的……幽绿光芒……
如出一辙！
这碎片……不仅仅是面具的残留！
它更像是一个……沉睡的……信标！
一个……连接着那恐怖深渊的……微小……窗口！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在持续鸣叫，如同为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发现敲响了丧钟。
柜子上，那块剥落了部分铜锈的青铜碎片，静静地躺在绒布上，幽暗的金属断口处，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余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