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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声。
仇无涯在刺骨的寒意中苏醒，发现自己躺在回春堂的废墟上。
断玉剑斜插在身旁，剑身布满裂痕，阴阳镜碎成两半，镜面蒙着层灰白的翳。
城中传来零星的更声，己是五更天了。
他挣扎着爬起，发现腕间烙印变成了淡金色的曼陀罗花纹，指尖触碰的刹那，无数记忆如走马灯闪过：
初代镜师在雨夜分离魂魄，将善念封入断玉剑，恶念镇于镜冢；二十年前苏蘅为复活妹妹，不惜血洗镜师一脉；而他自己，竟是当年镜师善念转世……
“还没结束。”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朝奉拄着油灯蹒跚走近，灯焰里跳动着两簇银火。
“镜冢虽毁，镜听未绝。”他指向东方泛白的天际，“你看。”
晨光中，无数细小的铜镜碎片悬浮在空中，每片镜子都映出张模糊的人脸。
更骇人的是，那些碎片正缓缓向城中飘去，凡是被碎片照到的人，脖颈都浮现出红绳勒痕。
阴阳镜的残片突然飞起，在空中拼合成完整镜面。镜中浮现出最后的谶语：
【以身为镜 纳百鬼 或 以剑碎魂 断轮回】
老朝奉的油灯“啪”地炸开，两簇银火化作蝴蝶停在他肩头：“苏蘅姐妹的残魂，还能压制碎片一炷香时间。”
他枯瘦的手指握住剑柄，“仇公子，该做个了断了。”
断玉剑在晨光中泛起寒芒，仇无涯望向城中升起的炊烟，又看看腕间流转的金色纹路，那里正传来母亲魂魄微弱的波动。
雪地上，他的影子缓缓举起剑，而镜中的倒影却摇了摇头……
剑锋悬在空中的刹那，仇无涯眼前骤然一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镜湖之上，脚下水面倒映着无数个自己，有幼时伏案读书的、有母亲惨死那夜蜷缩在米缸里的、还有在醉仙楼目睹柳烟儿化作人皮灯笼的……
“这是你的心镜。”
轻柔女声从背后传来，仇无涯转身，看见苏蘅的妹妹赤足站在水面上，银白瞳孔映出他惊愕的脸。
她腕间缠着的红绳另一端，竟连接着仇无涯腕间的金色烙印。
“二十年前，姐姐为留住我即将消散的魂魄，将我封入阴阳镜。”
她轻抚水面，涟漪中浮现当年景象，苏蘅跪在血泊里，怀中抱着逐渐透明的妹妹，“可她不知道，镜听之术需要活祭……”
水面突然沸腾，浮现出仇无涯从未见过的记忆：五岁那年，母亲将他藏在米缸后，用断玉剑划开手腕，鲜血滴入妆台铜镜，镜面吞噬血液后，浮现出苏蘅癫狂的面容。
“你母亲是我最后一世转生。”女子指尖穿过仇无涯心口，“她本可以活，却选择用自己魂魄为饵，诱姐姐入局……”
一幅幅画面在镜湖上展开：母亲暗中调换真正的阴阳镜、将镜师传承封印在仇无涯魂魄深处、甚至故意让苏蘅“发现”他们的踪迹……
“所以灭门那夜……”
“是她设计的死局。”女子突然咳出银光，“为的就是今日，让镜师血脉与镜灵同归于尽。”
整个心镜世界突然剧烈震颤，仇无涯低头，发现水中倒影全部变成苏蘅的脸，她们齐声尖笑：“找到你了！”
水面轰然破碎，无数苍白手臂将他拖入深渊，最后一刻，女子将半块玉佩塞入他手中，正是当年典当的那块，内侧刻着行小字：
【以心为镜 照见本真】
刺骨的镜水灌入鼻腔时，仇无涯终于明白母亲的选择。
刺骨的镜水灌入七窍，仇无涯在窒息中坠落。
忽然腰间一紧，那条连接他与银瞳女子的红绳绷首，将他拽入一片朦胧光影。
腐木搭建的茅屋在雨中飘摇，病榻上的少女咳出花瓣，正是幼年时的苏蘅妹妹。
铜镜前，披发跣足的镜师割开手腕，让血滴入镜钮曼陀罗花心。
“看到了吗？这就是禁术起源。”银瞳女子声音缥缈，“初代镜师为救妹妹，将两人魂魄同封镜中，却让镜奴有了可乘之机……”
画面骤变，铜镜炸裂，黑血喷溅在茅草墙上，凝成无数扭动的红绳。
镜师抱着妹妹尸体仰天哀嚎，而铜镜碎片里，两个相拥的倒影正缓缓变异，一个生出曼陀罗花枝，一个化作赤目镜奴。
仇无涯腕间金纹突然灼烧般发亮，光影再转，现出二十年前的回春堂：
苏蘅跪在密室里，面前浮着面青铜镜，镜中妹妹的倒影正在剥落人皮，而现实中的妹妹躺在床上，脖颈己现红丝。
“姐姐不知道的是，镜奴早寄生在禁术里。”银瞳女子抬手轻触光影，“她每用一次镜听，妹妹魂魄就被吞噬一分……”
场景突然切到灭门雨夜，仇无涯终于看清了，母亲并非被屠戮，而是主动撞向苏蘅手中的铜镜。
镜面吞没她的刹那，藏在梳妆台下的断玉剑突然飞出，将仇无涯的魂魄斩成两半。
“你母亲用自己为饵，把镜奴引到现世。”女子指向被斩出的魂魄光团，“一半封入古镜成为‘镜中仇无涯’，一半托付莫沧抚养……”
整个空间突然剧烈扭曲，无数红绳从历史画面中钻出，缠住仇无涯西肢。
银瞳女子猛地将他推离光影：“来不及了！姐姐要完成最后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仇无涯在坠落中看见最后一幕：苏蘅站在血月下，将妹妹残魂按入自己心口，而她们脚下，整座城池正在镜面化……
冰冷的现实猛然回归，仇无涯在雪地里剧烈咳嗽，手中断玉剑不知何时己刺入自己胸膛，剑尖抵着心脏，却未出血，反而泛起涟漪般的金光。
老朝奉的油灯轰然炸裂，两盏银焰化作流萤飞舞，空中传来苏蘅凄厉的宣告：“冬至朝阳升起时，千面镜城即成！”
仇无涯望向东方，晨曦微光中，整座城池的砖瓦都开始泛出镜面般的冷光。
断玉剑在胸口震颤，剑刃泛起的水纹金光中，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的画面。
她染血的指尖轻触仇无涯眉心，一缕金线从她七窍抽出，钻入孩童体内，那是镜师一脉的传承记忆。
而梳妆台上的铜镜里，苏蘅正疯狂捶打镜面，她身后站着个与仇无涯容貌相同的黑衣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