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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个轮回，无数个纪元。
她看到了，她与他之间，那纠缠了无数世的，因果的线。
每一次，她都是高高在上的神凰。
每一次，她都将他，以各种方式，纳入自己的生命。
或为臣属，或为战友，或为……收藏品。
每一次，她都以为，那是命运的恩赐。
是她应得的。
可神魂逆流到尽头。
当所有的光影散去。
她看到的，却是一幅，她早己遗忘，却又刻骨铭心的画面。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凡人世界的冬天。
她是一只，刚刚涅槃失败，从天上坠落的，丑陋的焦黑小鸟。
她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奄奄一息。
又冷，又饿。
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屈辱地死去。
然后，一双温暖的，有些粗糙的手，将她捧了起来。
那是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
他的脸，被冻得通红，嘴唇发紫。
可他的眼睛，很亮。
像雪地里，最干净的两颗黑曜石。
少年将她，揣进了自己那并不暖和的怀里。
用自己微薄的体温，温暖着她。
他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破布包着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层层剥开。
那是一个，烤红薯。
还冒着热气。
少年掰下了一小块，最香甜的薯心，递到了她的嘴边。
“吃吧。”
少年的声音，有些羞涩，却很温柔。
“吃了，就不冷了。”
凤栖梧的神魂，停在了这一刻。
她看着那个少年。
看着那个，在自己最弱小，最丑陋，最不堪的时候。
没有半分嫌弃，将自己唯一食物分给她的人。
她那双燃烧着整个世界的，虚无的凤眸里。
第一次，有晶体般的东西，缓缓滑落。
原来……
是这样啊。
她不是喜欢他那不屈的眼神。
也不是迷恋他那英俊的容颜。
她只是，在往后的无数个轮回里。
不断地，疯狂地，想要重温。
那一点，来自凡尘的，最卑微，也最纯粹的温暖。
可她，用错了方法。
她把他，越推越远。
首到，亲手将他杀死。
“原来……”
凤栖梧笑了。
在那即将燃尽的神魂中，笑得泪流满面。
她抱着怀里那具完美的躯壳，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不是喜欢囚禁你。”
“我只是……太害怕……”
“太害怕，再也找不到那个，给我红薯的少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的神魂，连同整个神凰界，连同那张孤高的王座。
彻底，燃尽了。
整个世界，坍缩成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点。
然后，归于绝对的，永恒的，虚无。
黑暗，吞噬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
在这片连时间与空间都不存在的，绝对的死寂中。
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金色流光。
从那毁灭的中心，悄然浮现。
那流光，只有发丝般粗细。
它温柔地，包裹着一点，比尘埃还要渺小，比烛火还要微弱的……真灵印记。
那是凤栖梧，用一个世界的生命，用自己永恒的寂灭。
换来的，全部。
金色流光，带着那点印记。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只是遵循着一个，来自神魂最深处的，最后的执念。
冲破了这片死寂的，名为神凰界的坟墓。
消失在了无尽的，未知的黑暗之中。
呼——
叶天猛地睁开双眼。
胸膛剧烈起伏，他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山间微凉的空气。
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后背。
风吹过林梢，带着潮湿的，泥土与草木的气息。
一切，都无比真实。
可他的神魂，却还停留在那个世界崩塌的瞬间。
停留在九日坠落，神树成灰的末日景象里。
停留在那个女人，抱着他冰冷的尸体，坐上王座，燃尽一切的决绝中。
还有……
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那个衣衫单薄的少年。
以及，那一小块，温热香甜的，烤红薯。
那是一场梦吗？
不。
那不是梦。
那是他被封印的，真实的过去。
是他逃避了三千年。
却最终被一个世界的毁灭，强行灌入脑海的，血淋淋的真相。
神魂，像被亿万道神雷劈过。
处处都是裂痕，摇摇欲坠。
道心，在那场太过惨烈的，名为“爱”的献祭中，几乎彻底崩溃。
他浑身都在颤抖。
冷汗，浸透了衣衫。
就在这时。
他神魂最深处的废墟里，悄然亮起了一点光。
那是一缕，赤金色的火焰。
它不大，只有发丝般粗细。
却带着一种，燃尽万古，依旧不朽不灭的纯粹。
是她……
是凤栖梧，最后的本源。
这缕火焰，没有灼热的温度，只有一种温柔的，包裹一切的暖意。
它流淌过叶天神魂的每一道裂痕。
那些狰狞的伤口，在它的滋养下，开始飞速愈合。
不只是愈合。
更像是一种，更高层次的重塑。
他的神魂，在破碎之后。
被这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重新锻造。
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都要坚韧，都要纯粹。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从灵魂深处，涌遍全身。
叶天缓缓地，抬起手。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的联系，变得无比清晰。
风的流动，草的呼吸，远处一只蚂蚁的爬行。
一切，都尽在掌握。
可他心中，没有半分喜悦。
那缕赤金色的火焰，每修复他一分，他脑海中，那个女人的身影，就清晰一分。
那三千年的囚禁。
那三千年的折磨。
那三千年的恐惧。
像一座压在他心头的神山，让他喘不过气。
可现在，这座神山，变了。
当他看清了那份扭曲到极致的爱，看清了那份毁天灭地的牺牲。
当他记起了那个，在雪地里，将他捧在手心的少年。
恐惧，悄然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沉重到让他无法呼吸的，悲哀。
以及一种……
终于看懂了一切的，释然。
她不是神。
她只是一个，走错了路，弄丢了自己烤红薯的，偏执的孩子。
轰。
心中的神山，彻底崩塌。
凤栖梧这个，纠缠了他无数轮回，折磨了他三千年的心魔。
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的道心，在废墟之上，重新挺立。
剔透，纯净，再无瑕疵。
就在他心境蜕变，神魂暴涨的瞬间。
一股视线，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视线里，交织着太多，太复杂的东西。
有撕心裂肺的心疼。
有悔恨欲绝的痛苦。
还有一丝……
一丝让他熟悉到骨髓里，让他头皮瞬间炸开的……疯狂与偏执！
叶天霍然回头！
几十步外，那棵虬结的古树后。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走出。
是墨璃殇。
她那张清冷绝尘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一双美丽的眼眸，哭得红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可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却不是她自己的悲伤。
而是叶天的身影。
满满的，全都是叶天的身影。
“叶天……”
她开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泣后的沙哑。
叶天的心，如坠冰窟。
这个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