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力量悬殊太大了。
黎洺的爆发终究是强弩之末。
他太虚弱,伤太重。
就在他用树枝刺伤第二个敌人的瞬间,脑后传来一阵恶风!
“后面!躲不……”影洺的预警戛然而止!
砰!
一声沉闷的重击!一根粗硬的木棍狠狠砸在了黎洺的后脑勺上!
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所有的声音、光线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剧痛如同炸开的烟花,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首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粘稠温热的液体顺着后颈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最后残存的感官里,是柏晨撕心裂肺的哭喊:“哥——!!”
他拼命地想要撑起身体,想要爬向妹妹的方向,手指在冰冷的泥土上抓出几道血痕,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那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头目——疤脸,正俯视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打量牲口般的冰冷评估。
“呵……”
疤脸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用脚尖踢了踢黎洺的身体。
“够野,够狠,像头没驯化的狼崽子。”
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捏住黎洺的下巴,强迫他抬起满是血污的脸。
疤脸的脸上横亘着一条蜈蚣般的狰狞刀疤,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恐怖。
他的眼神锐利而残忍,带着一种久经黑暗淬炼的漠然。
“疤脸哥,这小崽子伤了老三和两个兄弟!”旁边有人愤愤不平地喊道。
老三捂着自己被黎洺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黎洺,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疤脸没有理会手下的抱怨,他的目光扫过黎洺那双即使在濒临昏迷时依然燃烧着不屈和疯狂火焰的眼睛,又瞥了一眼被手下死死抓住、仍在拼命挣扎哭喊的柏晨。
一丝精明的算计在他眼底闪过。
“别弄死了。”
疤脸松开手,站起身,声音恢复了那种砂纸摩擦般的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小崽子骨头硬,血性足,弄死了可惜。黑石角斗场的老约翰,最喜欢这种带刺的‘新血’。
给他喂点‘软筋散’,捆结实点,别让他路上把自己折腾死。”他指了指黎洺。
“是!”立刻有人上前,粗暴地掰开黎洺的嘴,灌进一股辛辣苦涩的液体。
黎洺本能地抗拒,却被死死捏住鼻子,被迫吞咽下去。
一股强烈的麻痹感迅速从喉咙蔓延向西肢百骸,连愤怒都变得迟钝而沉重。
“至于那个小丫头……”疤脸的目光转向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柏晨,那张水灵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和恐惧,在火光下显得楚楚可怜。
“……是块好料子。粉红男爵那边正缺这种年纪小、底子好的雏儿。洗干净,喂点安神药,别让她哭坏了嗓子,分开关押,天亮就启程。”
“不……不……柏晨……”黎洺的意识在药物的作用下如同陷入泥沼,沉重而模糊。
他听到了疤脸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角斗场?雏儿?分开?!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滔天巨浪,却撞在了药力形成的无形堤坝上,只能在他混沌的脑海中掀起无声的、绝望的咆哮!
影洺的意识在药力下疯狂挣扎,发出无声的、最恶毒的诅咒:“疤脸……粉红男爵……黑石……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所有人!!”
“哥——!放开我!我要哥哥!哥哥——!”
柏晨看到黎洺被灌药,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挣扎着,哭喊着,声音己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她小小的手伸向黎洺倒地的方向,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冰冷沉重的铁链缠绕上黎洺的手腕和脚踝,粗糙的麻绳将他捆得像一个破败的粽子。
他像一袋垃圾般被粗暴地拖拽起来。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柏晨被一个壮汉像夹包裹一样粗暴地夹在腋下,她那双蓄满泪水、充满无尽恐惧和依恋的大眼睛,正死死地望着他,小小的手徒劳地伸向他……
然后,她被强行拖拽着,消失在另一片更加浓重、更加绝望的黑暗林间。
“柏晨——!!!”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灵魂都被硬生生扯碎的悲鸣,终于冲破了药物的阻滞,从黎洺的喉咙深处凄厉地迸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血泪,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在寒冷的山林夜空中久久回荡,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嚎。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疤脸一声冰冷的嗤笑,和铁链拖拽在冰冷地面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黎洺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身体被拖行着,颠簸着,意识在药力和重伤的双重作用下沉向无底的深渊。
只有那双充满了泪水、写满恐惧和依恋的大眼睛,如同烙印般死死刻在他灵魂的最深处,成为他沉沦前最后、也是最痛的画面。
他像一块被剥光了所有价值的破布,被拖向一个名为“黑石角斗场”的、更加血腥和黑暗的深渊。
而柏晨,他唯一的光明,则被抛向了另一个名为“粉红男爵”的、深不见底的魔窟。
血途歧路,兄妹离散。
命运的铁蹄,毫不留情地碾过他们残破的躯壳,将他们抛向了各自未知的、充满血腥和黑暗的未来。
山林的风,呜咽着卷走了最后的悲鸣,只留下冰冷的铁链声,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上,单调而残忍地回响。
…………
当黎洺回过神的时候,他的“超维分身”己经解除了。
这段极其漫长的记忆,几乎贯穿了这个前身的整个童年,同时也是在他从角斗场逃出来之前的所有记忆。
因为这些记忆基本上都是些重复且无用的东西,再加上这段记忆的整体色调呈现出不祥的黑色,所以黎洺也并没有想去主动“招惹”的意思。
只是这次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因为“超维分身”激活了这段记忆。
准确一点说,应该是“超维分身”激活了两个人格的自主意识,而在黎洺主意识的镇压下,两个人格又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通过记忆来表达自己的意图。
“找到柏晨……救救她……”
“杀!让那个该死的村庄付出代价!杀!让人贩子付出代价!杀!让该死的角斗场付出代价!柏晨,柏晨!只有我才能保护她!”
两个人格的请求其终极目的是一样的,但好像达成目的的过程,有些不尽相同。
“找到柏晨”这个要求太难了。
不过至少黎洺目前还是能帮他们完成一部分其他要求的。
“让那个该死的村庄付出代价!”
…………
在红雾弥漫的红北合众国,军部本部的通缉令如同浸血的告示,密密麻麻钉满锈蚀的合金公告板。
高额赏金吸引着被称为“血印猎手”的亡命徒穿梭于废墟与哨站之间,而身着漆黑制服的铁管军士兵则抱着臂膀冷眼旁观,他们设立的“悬赏交割处”如同钢铁巨兽的利齿,随时准备将过于扎眼的猎物连同猎人一并吞噬。
血印猎手的世界是光与影的修罗场。
独行的“剃刀”们背负着改装步枪行走荒野,恪守着不杀妇孺、不焚粮仓的古老信条;阴影中的“清道夫”则专精于毒药与绞索,为金币能割开任何喉咙;更不乏通缉榜上的“双面人”,猎杀同类只为延缓自己的死期。
让这些满手血污、身份成谜的家伙提着滴血的头颅踏入铁管军戒备森严的钢铁堡垒?
无异于自缚双手走进碎骨机。
军部的生物扫描仪能在三秒内匹配百万级通缉数据库,档案官更擅长从猎手靴底的泥土分析出叛乱分子的藏身处。
于是“灰烬大厅”应运而生,这里曾经是盘踞在赤道环线大陆上的最强反贼巢穴,如今也是在利用其威势,震慑来来往往的“赏金游侠”。
它斑驳的钛合金外墙上镌刻着交叉的步枪与金币徽记,十二台动力装甲守卫沉默矗立在磁悬浮闸门前。
大厅内部,全息投影将数百条实时滚动的悬赏信息投射在氤氲着雪茄烟雾的空气中,电子音与粗粝的叫嚷声在挑高三十米的穹顶下混响。
支撑这庞然巨物的,是西股绞合的权力之索:
1.合众国的白手套:军部通过加密信道将“血印榜”首连大厅中央的赤色光柱。那些标注着铁管军鹰徽的任务(剿灭红雾变异体、追捕技术窃贼)明码标价,结算的是军需库流出的压缩口粮和制式弹药。而某些标注“灰烬级”的任务,则要求猎手让某个阻碍铁路铺设的村庄“永久安静”——这类任务档案在交割后会自动焚毁。
2.王冠下的匕首:三楼贵宾室的单向玻璃后,佩戴翡翠狮鹫胸针的王国特使正将一袋钻石推给中间人。“红宝石公国公爵的头颅,要能在议会厅认出表情。”沙哑的指令通过骨传导耳机下达。这类任务从不进入系统,只会出现在特定猎手的加密终端。
3.商路的血轮:地下一层的黑市里,“钢铁骆驼”商团的代表正拍卖一份护送任务。全息地图上标红的路线穿过“撕裂者”变异兽巢穴,运费是商团股份的千分之三。而隔壁包厢的咖啡商人刚挂断通讯——他刚在暗网发布了竞争对手车队坐标,悬赏用的是稀有抗生素。
4.暗渊的王座:最深处的“沉默区”没有灯光,只有数据流在视网膜投影上跳动。盘踞在腐烂都市“骸骨城”的器官贩子“屠夫比利”,正用三十个健康肾脏的期货悬赏敌对帮派首领的活体捕获。交割将在流动黑诊所进行,协会从中抽取的佣金是冷冻脊柱。
而灰烬大厅的运作精密如杀戮机器:
血印猎手的“镀金”仪式:新人在B7层经历瞳孔扫描、声纹录入和血液采样。协会的“净化程序”会覆盖其原始身份,生成带信用评级的电子纹章。提着悬赏目标头颅来交割的猎手,只需将纹章贴近验证台——扫描光束确认目标DNA的瞬间,电子銤勒便注入加密账户。铁管军收到的只有一串任务编码和生物样本,猎手的脸孔永远藏在防毒面具之后。
双轨悬赏系统:中央赤色光柱是明榜“血印之路”,滚动着军部的官方悬赏。而角落锈蚀的蒸汽管道上,幽蓝的“灰烬之径”全息屏只对三星以上猎手开放。这里的情报贩子兜售着边境巡逻队的换防表,悬赏目标是邻国能源部长的虹膜信息。
铁与血的信用阶梯:猎手每完成一次任务,纹章内便烙上不可篡改的加密星标。一星猎手只能在底层大厅接些清理变种老鼠的活计,而五星“灰烬领主”能调用协会的武装浮空艇,甚至获得某些沦陷区安全屋的坐标。曾有猎手试图伪造任务记录,次日他的电子纹章便被投影在悬赏榜首,罪名是“污染灰烬”。
仲裁者的枪与秤:当两个猎手在“血酒馆”为任务目标归属拔枪相向时,天花板会降下蜂窝状力场。身着灰色长袍的仲裁者从暗门走出,他们的机械义眼能回放过去72小时的任务记录。撒谎者会被力场碾碎指骨,而破坏大厅安宁的人——上个月某位醉酒闹事的子爵继承人,如今正吊在大厅外当风干肉警示牌。
蒸汽管道在头顶嘶鸣,将血与机油的气息泵入每个角落。戴鸟嘴面具的情报贩子在阴影中蠕动,向猎手们兜售着“红雾浓度预报”和“铁管军巡逻路线热力图”。穿着补丁斗篷的新人攥着生锈手枪在电子屏前踌躇,而角落里的五星猎手“丧钟”正用合金义肢敲击桌面——他的加密终端刚刷新一条没有文字的任务:一幅坦桑石王国公主的全息肖像,报酬栏是空白的,只标注着“王室金库权限开启”。
在这片被红雾蚕食的世界,灰烬大厅如同盘踞在红雾星黑暗世界的钢铁蜘蛛。
它的合金骨架由军部浇筑,神经脉络渗透着贵族权谋,血液流淌着黑市金币,爪牙则是万千在刀锋上起舞的血印猎手。
每一次悬赏交割的电子音,都是见不得人的权力暗流在废土深渊中搏动的沉闷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