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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吴府正院里，海棠正看着小丫鬟煎药。
忽见门房慌慌张张跑来，说外头有皇陵的守卫求见。
海棠急忙去请示贾敏，自打吴漪出嫁后，俨然成了贾敏的心结。逢年节，贾敏都派人送许多东西去皇陵，才能收到吴漪的回信——虽然要经过皇陵守卫，但至少人还在，贾敏还能勉强安慰自己。
这不年不节的，贾敏一听，赶忙让请人进来，自己往正堂来，谁知非但不是好消息，而是惊天噩耗——听见"世子妃遇难了"几个字，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太太！"
海棠一把扶住的贾敏。
管事送报信的守卫出去，幸亏海棠作为管事嬷嬷，自吴漪被指婚给忠顺王之子后，便敏锐地察觉到贾敏埋下了心结。
等到吴漪出嫁，贾敏更是心情郁结，每每担心女儿会受到忠顺王一家子的折磨，身体每况愈下，家中许多庶务，都渐渐交到了海棠手上。海棠见此情景，当机立断："快去妙安堂请大夫！"转头又吩咐婆子："派人到荣国府报信！"
荣国府中，张婉正在和贾琏的妻子说起下个月要走礼的几户人家，外头来人，说吴家来人，她眉头一皱，不知道贾敏这个小姑子又有什么事，但还是让人进来回话。
吴家的丫鬟面色戚戚然，说了来意。
"你说什么？漪丫头...没了？"
张婉震惊过后，马上说：“这事还得告诉老太太。”带上报信丫鬟，就往贾母院里去。
贾母一听外孙女儿死了，虽然难过，倒也还撑得住，听到贾敏昏死，急声道："快去备车！我要去看敏儿！”又吩咐张婉，“赶紧拿你老爷的名帖，去请王太医！"
张婉不敢耽搁，立刻拿了府里的名贴，差人去请太医。同时，一边安排车马，一边吩咐人抬了软轿来，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由着贾母走路出门，万一绊着了，反而多事。
当他们赶到吴家时，吴家请的大夫己经为贾敏施过针了，放了指尖血，正在同海棠交待注意事项：“吴太太郁结于心，情绪激动之下，迷了心窍，如今放了血，片刻就能醒来，只是这样大起大落的心情，不利于养身。”
他开了两剂药方，海棠拿了上等红封，安排人送大夫出去，听见丫头来传话，说：“国公府老太太和太太来了。”
海棠将手上的方子交给丫头，自己赶紧往前头来迎接。
不知是谁走漏的消息，如今吴家的丫头婆子们都知道了，都有些惊慌失措。亏得贾敏治家严，海棠接手后，更是怕压不住这些人，只有更严，一时间倒也无人敢闹事。
但海棠也怕，时间一长，这些人不安分。如今国公府来了人，她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家里的奴仆都是势利眼，有国公府撑腰，这些人自然会安份。
贾母见到海棠，忙问贾敏的情况，才进正院，就有小丫头上来说贾敏醒了，贾母说：“先进屋看看敏儿。”
贾敏醒了，见到贾母进来，未语泪先流：“老太太，漪姐儿没了……”
贾母握住女儿的手：“可你也得先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家里还有森哥儿几个呢……”
王太医己经匆匆赶来，张婉忙将人请进来，为贾敏诊脉。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手指在贾敏的手腕上轻轻搭着，感受着那微弱的脉象。
许久，王太医才缓缓起身，对着贾母和张婉说道：“吴太太这是郁结于心，忧思过度，才导致气血逆行，晕死过去。如今既醒过来了，想来之前的大夫己为吴太太放过郁血了。我开了两剂药，先让她服下，但始终得需要吴太太自己开解心情，否则，服药也不会有多少效果。”
张婉亲自送王太医出院门，王太医则和张婉说：“实不相瞒，吴太太的身体亏损，只怕心情郁结，不是短时间的事了。若是长此下去，恐寿数不利啊。”
王太医并不知道忠顺王一家子出了事，但吴远当年自裁之事，京中无人不晓，他便以为，贾敏的郁结发于此，后来天子指婚，将吴家女赐到忠顺王府，分明是迁怒，但谁也不能说天子不对。他与荣国府也算相交多年，这才肯说实话。
张婉点头：“多谢太医，回头我会多劝劝她。”
贾母则叫了海棠到跟前，神色焦急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海棠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将来人报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太太一听，大姑娘没了，当即吐了血，就昏死过去了。奴婢们怎么叫都叫不醒，吓得六神无主，这才赶紧打发人去请大夫和报信。”
贾敏让众人退下，说想和贾母说几句私话。
丫头们一出去，贾敏死死抓住贾母的手："母亲！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前世三姐姐嫁给吴远，风光得很，深得二皇子倚重，太子早在十年前就坏了事，怎么可能登了大宝呢..."
"糊涂！"贾母急忙捂住她的嘴，"哪来的前世？你魔怔了不成？"
贾敏怔住：“母亲不相信我吗？”
贾母心疼地握住贾敏的手，轻声安慰道：“我怎么不信你。要是不信你，当初也就不会想方设法，同意你换嫁了……”
“只是世事如今是这样，太子成功继了大位，己是天子。有些话，便不可再说了。”
贾敏却像是没听到贾母的话一般，紧紧抓住贾母的手，眼神中满是疯狂与执着，问道：“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呢。前世林如海明明膝下无子，为什么这一世，他膝下儿女双全？老天爷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改变了选择，没有嫁给林如海，而是选择了吴远，本来应该是对的选择，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呢？”
“我不明白，老天爷难道是故意捉弄我吗？给了我机会重来，却不让我得到幸福……”
贾母看着女儿癫狂的模样，突然觉得陌生，当初她相信女儿的“预言”，为了长远计，她支持了女儿的换嫁计划，如今想来，会不会，那些所谓的“预言”，分明只是女儿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却将现实与梦境混淆了……
贾母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最后，选择掩下不说，她怕再刺激女儿，于是耐着性子劝道：““敏儿，事情己经发生了，漪姐儿的命数，或许就是如此。你要往宽处想，家里森哥儿还需要你照看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森哥儿可怎么办？”
“母亲，可是我不甘心啊……重来一世，我还是输了……”
她紧紧握住贾敏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敏儿，你别胡说了。哪有什么前世今生，人只有一辈子，你当初就是做了个梦。错把梦到的事情，当成真的了。事到如今，你可不能再犯糊涂了，得清醒过来，别再沉浸在这些虚幻的念头里了。”
贾敏却拼命摇头，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强调道：“真的不是梦，前世真的是这样的。太子坏了事，大哥被牵连，差事没有了，敬堂哥只能躲去道观里修道……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是梦呢？”
她说了很多话，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贾母一边点头，一边却觉得，看来吴漪的死，对贾敏的打击真的很大，如今只怕是癔症了。她心中暗暗担忧，想着等下得单独叫来海棠，吩咐叮嘱几句。
吴家如今没有顶梁柱的男人，如果贾敏还是这样不清醒，吴家得有人看着。好在海棠的兄弟一家子的身契，还在荣国府手上捏着。
贾敏之前才吐了血，又昏死了一回，如今醒过来，情绪又激动，很快就累了，贾母适时说：“好了，敏儿，不要再想了。如今你要放开心情，好好将养。等着将来森哥儿读书出仕，你也能有个依靠。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扬声叫人进来，敲打服侍的丫头，张婉这才同海棠进来。
贾母叫住海棠，单独吩咐了一些话，这才叫上张婉，一道回府。
天色渐晚，屋内渐渐暗了下来。
贾敏却并没有睡着，她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帷幔，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过往这十多年来的种种。她想起自己曾经以为，重活一世，能够改变命运，能够让吴家和自己都过上好日子。她选择了吴远，以为能避开前世的悲剧，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她深觉老天爷不公，既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却又让一切依旧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她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是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吗？还是这命运本就无法改变？
事到如今，她也明白过来了，太子继了大位，大哥袭了候爵，便是当年相信自己、支持自己的母亲，如今也只当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可，真的是她做了一个梦吗？
庄周梦蝶，醒来不知是自己梦到蝶，还是自己不过是蝶的梦。
莫非，自己也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