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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回来了。
带着它一成不变的冰冷蓝光，带着它精确到秒的日程安排，带着它对我“情感优化”项目的绝对支持。它回来了，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猩红警报、那个叫陆怀言的男人、那些关于“心智重置”和“情感荒漠”的沉重话语……都只是一场荒谬绝伦的噩梦。
格式化完成。数据擦除：100%。
陆怀言……被抹去了。从深瞳-R1的核心记忆里，干干净净地抹去了。
冰冷的蓝光映在我骤然失焦的瞳孔里。手腕上那熟悉的、带着轻微电流感的震动，此刻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重新缠绕上来。深瞳-R1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刚刚被撕裂的心口。
“沈博士，检测到您的心率及肾上腺素水平异常升高。建议进行五分钟的深呼吸练习以恢复最佳工作状态。是否需要启动引导程序？”
恢复状态？工作？Alpha-7？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般的空洞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陆怀言。
他依旧握着我的手腕。但就在深瞳-R1声音响起的刹那，他紧握着我的手指，以一种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极其灵巧地一翻、一松、再一推！
一个冰冷、坚硬、边缘光滑的微小物体，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我下意识微张的手心！
紧接着，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决绝，没有半分留恋。力道之大，让我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那个堆满旧书的矮架上，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而他，借着这股反作用力，身体如同矫健的猎豹般向后急退两步！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最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在瞬间席卷而过——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悲伤、难以言喻的沉重、一丝解脱、一丝不舍……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凝固成一种冰冷的、带着诀别意味的坚定。
没有言语。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只在昏暗的光线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没有冲向大门，而是扑向了古董店最深处、那排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旧书架！
“哐当！”
一声沉重的闷响。陆怀言的身影狠狠撞在书架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凸起木雕装饰上！那根本不是什么装饰！
随着撞击，书架靠墙的底部，一块原本看似与地板浑然一体的厚重木板，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一股陈腐的、带着泥土和霉菌的阴冷气息瞬间从洞口弥漫出来！
暗门！
他竟然在这里藏了一条逃生通道！
“目标移动！触发未知出口！”手腕上，深瞳-R1冰冷的电子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被强行中断指令后的尖锐波动！屏幕蓝光疯狂闪烁！
“站住！”我失声嘶喊，完全是本能驱动。身体先于意识，我踉跄着向前扑去，只想抓住他！抓住那个刚刚被深瞳-R1宣判为“污染源”、却又亲手抹去了自己存在的男人！
但太迟了。
陆怀言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那个漆黑的洞口！就在他身影完全没入黑暗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那块滑开的厚重木板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拉扯，以惊人的速度轰然闭合！严丝合缝！巨大的撞击力震得整个书架都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呛得人睁不开眼。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古董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手腕上，深瞳-R1的警报声还在徒劳地、尖锐地响着：“目标消失！信号丢失！启动环境扫描……”冰冷的蓝光闪烁不定。
而我，僵立在原地，后背还抵着那个歪斜的书架。剧烈的喘息让我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灰尘的呛人味道。撞到书架的肩胛骨传来阵阵闷痛。
但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死死地凝聚在右手紧握的拳头上。
掌心。
那个被他最后塞进来的、冰冷坚硬的微小物体，边缘硌着我的皮肉，带着他指尖残留的、最后一点温度。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摊开手掌。
光线昏暗。掌心静静躺着的，是一张标准规格的记忆芯片卡。
深瞳科技内部使用的、最高加密级别的黑色记忆芯片卡。
此刻，这张小小的卡片上，没有任何标签，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片纯粹的、死寂的、空洞的黑色。
它被格式化了。就像深瞳-R1一样。
所有的数据，所有的信息，所有可能存在的、关于“心智重置”、关于陆怀言、关于他叛逃的真相……都被彻底擦除了。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一张空白的记忆卡。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沉入无底的冰窟。空白的……他留给我的，只有一片空白？这就是他说的“忘记我”？这就是他留给我的……全部？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涌上鼻腔，视线迅速变得模糊。我死死地盯着掌心那片空洞的黑色，仿佛要将它灼穿。
不……不对。
指尖无意识地翻转着这张冰冷的卡片。
就在卡片翻到背面的瞬间——
我的呼吸，连同心跳，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卡片的背面，那光滑的黑色材质上，没有任何电子蚀刻的痕迹。
只有一道刻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