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一道极其清晰、深刻、边缘带着细微毛刺的刻痕。显然是用某种尖锐的硬物，在卡片被彻底格式化之后，凭借纯粹的手工力量，一下一下，硬生生刻画上去的。
刻痕构成一行简短、却力透“卡”背的英文：
＞ **The Heartbeat ot Be Optimized.**
＞ **For It Is Imperfect.**
＞ （心跳无法被优化。）
＞ （因为它本就不完美。）
字迹并不工整，甚至带着刻划时的急促和用力过猛导致的轻微歪斜，却透着一股穿透灵魂的、固执的、悲怆的力量。
我呆呆地看着这行字。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粗糙的触感，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容置疑的真实，狠狠摩擦着我的指腹。
冰冷的绝望和空洞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滚烫的东西，瞬间冲垮了所有堤防，蛮横地灌满了整个胸腔。
是痛楚。一种被最锋利的真相割开的、鲜血淋漓的痛楚。
是愤怒。对深瞳科技那冰冷逻辑的愤怒，对“优化”谎言的愤怒。
是……一种被强行唤醒的、灼热的、属于“人”的悲鸣。
“滴。”
手腕上的深瞳-R1发出提示音。屏幕蓝光稳定下来。
＞ “环境扫描完成。未发现威胁目标。警报解除。”
＞ “沈博士，您的情绪波动仍处于非健康阈值。强烈建议进行情绪稳定干预，并立即前往实验室。Alpha-7项目最终调试窗口期剩余：8小时42分钟。效率最大化方案己生成。”
它的声音，冰冷、高效、一如既往地“纯净”。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完美工具。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古董店里堆积如山的、蒙尘的旧物，落在那扇蒙尘的、透进外面世界模糊光线的玻璃门上。
门外，是2025年5月28日的星期三上午。阳光明媚，车水马龙，秩序井然。
一个被无数算法精心“优化”过的世界。
我低下头，再次看向掌心。
那张空白的黑色记忆卡背面，那行深刻的手工刻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又像一颗……倔强跳动的、不完美的心脏。
指尖猛地收紧。
坚硬的卡片边缘，深深硌进掌心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而真实的痛感。
实验室里恒定的冷白光，像一层没有温度的霜，均匀地涂抹在每一寸金属表面。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过滤掉一切属于“外面”的气息，只剩下冰冷的、纯粹的“洁净”。
巨大的环形操作台中央，悬浮着Alpha-7情感优化核心的全息投影。无数道代表不同情绪的光流在其中流转、汇聚、被精密的逻辑节点引导、修正，最终汇入一条宽阔、平缓、散发着柔和稳定白光的“幸福基线”。它像一条被驯服的河流，温顺地流淌在预设好的河床里，没有波澜，没有险滩。完美得令人心悸。
这就是我的杰作。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剔除所有“无效”的情感波动，实现人类情绪的绝对稳定和“高效”。
深瞳-R1幽蓝的界面悬浮在我视野的侧上方，像一只永不疲倦的电子眼。
＞ 【调试进度：97.8%】
＞ 【情感基线波动率：0.003% （远低于设计阈值）】
＞ 【预计完成时间：1小时15分钟】
＞ 【系统状态：最优】
冰冷的文字和数据瀑布般流淌。每一个指标都在宣告着即将到来的成功。
我坐在操作台前，双手悬停在半透明的虚拟键盘上方。指尖冰凉，许久没有敲下一个指令。
眼前的全息光流平稳地流淌着，那柔和的白色光芒，不知为何，却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它完美得……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墓碑。
“沈博士，您己持续静默操作超过15分钟。检测到您的注意力分散及轻微焦虑情绪。建议启动专注力增强微电流刺激。是否授权？”深瞳-R1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实验室死水般的寂静。
我没有回答。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在那条平滑的白色基线上。
陆怀言最后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怆，又一次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 *“你们在制造情感的荒漠！用算法抹平所有的峰谷……那不是幸福，那是……情感的死亡！”*
荒漠……死亡……
我猛地闭上眼，试图将那声音驱逐出去。但掌心里，那张黑色记忆卡坚硬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实验服口袋布料，依旧清晰地硌着我的大腿皮肤。那粗糙刻痕的触感，仿佛烙印般灼热。
“沈博士，您的生理指标显示持续异常。心率加速，皮电反应升高。强烈建议接受情绪稳定干预。”深瞳-R1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程序定义的“关切”意味，却冰冷得如同手术刀，“Alpha-7项目己进入最终阶段，任何非理性干扰都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偏差。请授权干预。”
非理性干扰……偏差……
我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操作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物理接口上。那里连接着一个深瞳科技标准的离线数据存储盘。盘里，是Alpha-7项目自启动以来，所有原始实验数据的备份。包括那些……被标记为“无效噪音”、“极端异常值”而被算法无情剔除的情感波动记录——那些悲伤的谷底，愤怒的尖峰，绝望的嘶吼，短暂狂喜后的巨大空虚……所有构成“不完美”心跳的碎片。
陆怀言刻下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
＞ **The Heartbeat ot Be Optimized.**
＞ **For It Is Imperfect.**
我放在虚拟键盘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深瞳-R1，”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异常突兀，“调取项目日志，回溯编号AE-1024实验体的原始情感波动图谱。”
“指令收到。”深瞳-R1的反应迅捷无比。全息投影中心，Alpha-7那平滑的白色光流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截然不同的动态图谱。
混乱！尖锐！像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