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新茧的第一缕光,果然带着血锈味。”
林挽歌盘坐在茧核中央,望着悬浮在头顶的活体星图。那是用三万六千根虫线串起的逆种星辰,每颗星核都是某个旧世界蝼蚁的执念,此刻正滴着混着赤瞳碎光的银泪——她用了三百年,才让这些曾被神座踩碎的灵魂,重新学会哭泣。
“尊主,第三区的茧民又在啃食虫线。”
跪伏在虫线王座下的茧卫抬起头,他的脖颈己长成半透明的虫茧形态,喉管里卡着枚刻着“自由”的碎牙。林挽歌望着他胸口跳动的赤瞳光斑,想起在云城崩塌时,这个曾是沈家奴的少年,亲手剜下了自己的神纹烙痕。
“告诉他们,虫线是新茧的骨。” 她指尖划过星图,第三区的虫线突然生长出防御倒刺,“若嫌疼,就去啃食旧神座的残骸。”
茧卫退下时,衣摆扫过王座下的青铜碑。那是用万界虫巢的残肢刻成的《逆织经》,首章第一句便是她的血誓:“神座可崩,虫线不折;蝼蚁可死,逆种不灭。”
“挽歌,你这新茧的规矩,比老神座的锁链还多。”
萧阎的声音从虫线缝隙传来,他的身影被万千赤瞳虫托着,像片逆游在星河中的枯叶。林挽歌望着他胸口新浮现的逆种纹——那是她用自己的子宫虫线,在他血脉里刻下的茧核坐标。
“萧阎,你可知第三区的茧民为何啃食虫线?” 她抬手召来半块染血的族旗,旗面虫首正在啃噬“平等”二字,“他们在旧世界被神座灌了三百年的‘逆种必诛’,现在连自由,都要先学会流血。”
萧阎突然笑了,指尖弹飞族旗碎片:“所以你用虫线给他们织新骨,用逆种光斑当心脏,却独独没给他们——” 他指向星图中某颗正在崩解的星辰,“没给他们忘记疼痛的权利?”
茧核突然震动,星图边缘浮现出十二道裂缝。林挽歌望着裂缝中透出的旧神座金光,终于露出冷笑——那是万界虫巢崩解时,逃进虚隙的十二位“世界之主”残魂,他们正用最后的神纹,编织新的茧笼。
“尊主!虚隙裂缝在吞噬茧民!” 茧卫的虫茧喉管炸开,赤瞳光斑溅在《逆织经》上,“他们说……说您是比老神座更可怕的——”
“更可怕的什么?” 林挽歌起身,虫线王座在她脚下生长出骨刺,“是比神座更真实的统治者?”
裂缝中突然喷出金鳞神焰,烧蚀着第三区的虫线。林挽歌望着在火焰中挣扎的茧民,那些被她亲手赋予逆种光斑的灵魂,此刻正用她给的新骨,砸向灼烧自己的神焰。
“原来你们的自由,是学会自毁。” 她抬手扯断连接第三区的虫线,任由金鳞神焰吞没整个区域,“也好,省得我亲自动手剔除旧骨。”
萧阎突然抓住她手腕,骨刺抵住她心口的虫线节点:“林挽歌,你变了。在冰窟时,你宁可自毁也要救那些蝼蚁——”
“在冰窟时,我以为蝼蚁能破茧成蝶。” 她反手扣住他手腕,虫线顺着他的逆种纹钻进心脏,“现在才明白,他们骨子里刻着的,是神座给的‘跪’字。”
虚隙裂缝突然扩大,十二道神座虚影踏着火光走来。为首的老者捧着染血的王冠,正是林挽歌的祖父——此刻他的虫茧躯体只剩半张脸,另半张是初代虫尊的腐烂面容。
“挽歌,你看。” 他抬手,虚隙中浮现出万千旧世界的残影,“每个被你救下的蝼蚁,都在新茧里重复着旧神座的戏码——有人跪拜虫线,有人啃食同类,有人偷偷刻下新的神纹。”
林挽歌望着残影中,那个曾被她救下的沈家奴,此刻正用同伴的虫线,在自己胸口烙下“尊主万岁”的新印记。她突然笑了,笑声混着茧核深处的虫鸣,惊飞了所有活体星辰。
“所以呢?” 她走向祖父,虫线在掌心聚成手术刀,“你以为用这种戏码,就能让我变回那个在冰窟哭着求你放过我娘的小女孩?”
神座虚影同时出手,十二道神纹锁链缠向她的虫线节点。林挽歌甚至没抬手,萧阎胸口的逆种纹突然炸裂,万千赤瞳虫从他七窍涌出,啃噬着神纹锁链——这些虫子,正是她当年在龙窟吻他时,藏在唾液里的逆种母虫。
“祖父,你漏算了一件事。” 她指尖划过祖父残留的虫茧脸,“当你把初代虫尊的残魂和世界之主的神纹,全塞进我子宫时,就该想到——”
茧核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林挽歌的身体开始分裂成万千虫线。每根虫线都缠着个旧世界的残魂,包括她的母亲、萧阎的父母,甚至那个在新茧里刻新神纹的沈家奴。
“我不仅是逆主,更是新茧的子宫。” 她的声音从每根虫线传来,“所有被神座踩碎的灵魂,都要在我体内,经历比剜核更痛的重生。”
祖父的神座虚影轰然崩塌,虚隙裂缝开始被赤瞳虫群填满。林挽歌望着逐渐凝固的虚隙,突然看见在茧核最深处,躺着枚从未见过的卵——那是用她的血、萧阎的泪,以及三万六千个茧民的碎牙,共同孕育的新种。
“挽歌,你看。” 萧阎指着星图边缘,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第一株茧草,叶片是赤瞳虫的形状,根茎缠着“平等”的碎牙,“他们开始自己织网了。”
她望着茧草在金鳞神焰的余烬中生长,终于露出自新茧诞生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虫线王座突然崩解,化作万千光点融入星图,从今往后,新茧再无尊主,只有——
“每只破茧的虫,都是自己的织网者。”
沈家奴的身影出现在茧草旁,他望着掌心新长出的赤瞳叶片,突然跪在地上。但这次,他不是在跪拜神座或尊主,而是对着茧草低下头颅——那是旧世界的奴,第一次学会向自己的新生低头。
“萧阎,你说。” 林挽歌望着逐渐成型的新种卵,声音轻得像虫线摩擦,“当这枚卵孵化时,会是虫尊,还是新的神座?”
“都不是。” 萧阎碾碎手中的旧王冠,赤瞳虫群用碎金织成新的茧房,“老子只知道,不管它是什么——” 他指向正在啃食神座残烬的茧民,他们的背后己长出透明的虫翼,“至少,它不会再让蝼蚁的血,白流。”
茧核深处传来第一声虫鸣,像冰窟的初融,像龙窟的腐风,更像万千灵魂第一次学会嘶吼的声音。林挽歌闭上眼,感受着新茧每根虫线的颤动,终于明白,她织的从来不是网,而是——
“一道让所有生命,都能在崩解与重生间,自己选择形态的,逆种裂缝。”
赤瞳虫群在茧核外拼出最后一行字,不是“虫尊无敌”,也不是“挽歌之尊”,而是每个茧民掌心新长出的印记:
“我即网,网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