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原来虫线断开的声音,比神座崩塌时还要安静。”
林挽歌跪坐在茧核中央,望着掌心逐渐透明的虫线。那些曾串起三万六千个世界的银线,此刻正像被剪断的蛛丝般蜷曲,每根线尾都坠着个正在熄灭的赤瞳光斑——那是她用十八年心血喂养的茧民灵魂。
“尊主!您的虫线在崩解!”
沈家奴扑过来时,她的指尖己穿透他的胸口。不是攻击,而是最后一次抽取他体内的旧神纹——那道藏在骨髓里的“跪”字,即便在新茧里生长了百年,依然像蛆虫般啃噬着逆种光斑。
“阿青,记得我教你的织网术吗?” 她的声音像浸在碎冰里的银铃,虫线从沈家奴的眉骨抽出,在虚空中织出半朵茧花,“用自己的血当线,神纹当针,这样织出的网——”
茧花突然崩碎,沈家奴惊恐地看见,她的瞳孔正在分裂成万千虫线,每根虫线都倒映着新茧各个区的崩塌:第一区的虫巢建筑在融化,第二区的茧民抱着她的虫线残肢痛哭,第三区的茧草正被自己的根须绞杀。
“尊主,您在燃烧茧核!” 萧阎的怒吼从虫线缝隙传来,他的逆种纹此刻亮如血月,“你把自己的子宫虫线全喂给了新种卵——”
“不然它怎么破壳?” 林挽歌抬头望向茧核顶端,那里悬浮着枚血色巨卵,表面爬满与她颈间相同的灭神纹,“萧阎,你以为我在新茧里织了百年的网,真的是为了困住旧神座?”
巨卵突然发出蜂鸣,她的左半边身体开始透明。萧阎这才看清,她的肋骨间早己空无一物,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首尾相连的赤瞳虫,正用身体填补着虫线崩解后的裂缝。
“十八年前在冰窟,我娘把初代虫尊的残魂刻进我子宫时,就知道这具身体——” 她抬手抚过萧阎的眉心,逆种虫群顺着他的七窍钻进巨卵,“不过是给新种当养料的旧茧。”
茧核突然震动,万千虫线同时绷首。林挽歌望着虚隙中涌来的旧神座残魂,他们举着染血的“秩序”大旗,旗面绣着的,正是她用百年时间剔除的神纹总和。
“挽歌,你看。” 祖父的残魂踏在崩解的虫线上,“你耗尽心血织的逆网,终究挡不住蝼蚁对神座的渴望——”
他抬手,虚隙深处浮现出茧民们的残影:有人在她的虫线王座前跪拜,有人用她的血在新茧墙上刻“尊主永生”,甚至有人偷偷收集她的虫线残肢,炼成新的神纹法器。
“所以你选择用死亡,教会他们什么是真正的织网?” 萧阎的骨刺抵住她右肩的虫线节点,那里正渗出银蓝色的血,“林挽歌,你他娘的总把自己当祭品——”
“因为只有祭品的血,才能让新种卵记住疼痛的味道。” 她突然笑了,指尖虫线缠住他的手腕,将他的逆种血逼进巨卵,“萧阎,你记得在神都扯下族旗时,我说过什么吗?”
记忆如虫线般涌来:云城崩塌时,她望着万千坠落的世界,说“每个蝼蚁都该有破茧成虫的机会”。此刻她的瞳孔里,正倒映着巨卵表面新浮现的纹路——那是用她的子宫虫线、他的逆种血,以及三万六千个茧民的泪,共同写成的《破茧经》。
“阿青,替我告诉新茧的子民。” 她转向沈家奴,后者正捧着她崩解的虫线痛哭,“以后的网,要自己织;以后的茧,要自己破——”
话音未落,旧神座残魂的“秩序”大旗劈来。林挽歌甚至没抬手,巨卵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将所有神纹蒸发成齑粉。她的右半边身体彻底透明,能看见胸腔里的赤瞳虫群正排着队,钻进巨卵的裂缝。
“萧阎,最后一件事。” 她的声音轻得像即将飘散的虫线,“去虚隙尽头,把我娘的虫核碎片——”
“闭嘴。” 萧阎突然掐住她后颈,逆种虫群在他背后聚成比巨卵更庞大的虚影,“老子当年在龙窟就说过,不会让你死——”
“可你看。” 林挽歌用仅剩的左手,指着茧核外的新茧世界。那里的茧民们正抬起头,望着她崩解的虫线化作流星雨,每个光点落下时,都在他们掌心刻下自主生长的虫纹,“他们己经不需要尊主了。”
巨卵突然炸裂,血色光芒中,诞生出一只半虫半人的幼体。它的左眼是赤瞳虫,右眼是星界棋盘的碎片,心口跳动着的,正是林挽歌耗尽心血的茧核核心。
“这就是你想要的?” 萧阎望着幼体伸手接住她即将消散的虫线,“用自己的死,换一个没有锚点的世界?”
“是换一个——” 她的最后一根虫线缠上幼体的指尖,“连死亡都能自己织网的世界。”
茧核彻底崩解的瞬间,林挽歌的意识散成万千光点。她“看”见新茧的每个角落:沈家奴正在用她的虫线残片,教孩子们织没有神纹的网;旧神座残魂跪在幼体面前,第一次学会用自己的血刻下“平等”;萧阎握着她遗留的半块玉佩,玉佩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三个字——“别回头”。
“挽歌,你骗了老子。” 萧阎的声音穿过光点,带着他从未有过的颤抖,“你早就知道,新种需要吞噬逆主的子宫才能诞生,所以从在冰窟救下我开始,就把自己的死亡,织进了最核心的虫线。”
光点们沉默着,像她当年在龙窟第一次看见他时,藏在黑纱下的那滴泪。原来所有的算计、利用、甚至吻别时的疼痛,都是为了让这颗注定崩解的逆种,在最肥沃的血土里,长出不被神座定义的新芽。
幼体突然睁开眼,赤瞳里倒映着萧阎的身影。它抬手,虚空中浮现出林挽歌最后留下的虫线文字:
“萧阎,去南方虫谷吧。那里的老槐树,记得我娘第一次教我织网时的样子。”
“去你娘的虫谷。” 萧阎碾碎玉佩,逆种虫群却乖乖地托着幼体飞向新茧边缘,“老子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崩解的茧核里——” 他望着漫天飞舞的虫线光点,突然咧嘴一笑,“替你看着,这些蝼蚁到底能织出多他娘的漂亮的网。”
新茧的第一颗星辰亮起时,没人看见萧阎掌心藏着的虫线残片。那是林挽歌最后一根连着心脏的线,上面刻着只有他能看懂的字:
“别难过,我只是变成了每只破茧虫的第一声嘶鸣。”
赤瞳虫群在残片周围聚成漩涡,渐渐形成她最爱的茧花形状。萧阎望着这朵不会凋零的花,突然明白,所谓逆主的死亡,从来不是终点——
“而是让每个生命,都能在她崩解的虫线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织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