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柴火"啪"地爆出个火星,映得林霜半边脸明明灭灭。她盯着墙上未干的水痕,指尖无意识地着银针——这是她十五岁那年,师尊赐予她保命用的寒星针,如今针尾的七颗银珠正微微发烫。
"什么真龙假龙的..."林月突然伸手去擦那些水渍,袖口沾湿了也不在意,"定是隔壁二狗子又翻墙来恶作剧!"她说着就要去开窗,却被林夕一把扣住手腕。
青年掌心粗粝的茧子磨得她皮肤发红。林月抬头正要抱怨,却见阿兄素来沉静的眼睛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暴雨前的湖面,暗潮在平静下疯狂涌动。
"月儿。"林夕声音哑得厉害,"你脚踝上的金线..."
林霜突然打翻了药篓。晒干的龙眼草撒了一地,在月光下竟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她弯腰去捡,发间的木簪不慎滑落,"咔"地断成两截——断口处露出极细的金丝,缠绕成锁链的形状。
"这是..."林霜的指尖颤抖起来。这根簪子是林月去年生辰时,用后山的桃木亲手给她雕的。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院墙外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鳞片擦过青砖。林月莫名觉得脚踝发烫,低头看去,那道金线己经蔓延至膝盖,在皮肤下蜿蜒如活物。
"我冷..."她无意识地往林夕怀里缩了缩,突然发现阿兄的剑穗不知何时散开了——七色丝线垂落在地上,正诡异地朝着老槐树方向蠕动。
林霜突然将断簪狠狠刺入地面。
"轰——"
地底传来沉闷的回响,整个灶房的地砖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缝中渗出淡金色的雾气,在空中凝成模糊的龙形,又倏地消散。林月腕上的红绳突然绷断,落地的瞬间化作灰烬,露出腕间七个针尖大的红点——正是北斗七星的排列。
"七星锁魂..."林霜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药柜。她终于想明白为何初见时就觉得林月眼熟——十年前沈家祭祖大典上,青铜棺里那个沉睡的女童,眉心就有这样的七星痣!
林夕的剑突然自行出鞘三寸。剑身映出的不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一片燃烧的宫殿。有个穿红衣的小女孩站在琉璃瓦上跳舞,腕间金铃每响一声,就有一道龙影冲天而起。
"阿兄?"林月去扯他的衣袖,却发现青年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老槐树的枝条全部变成了青铜锁链,每根锁链尽头都拴着个模糊的人影,看衣着分明是...
"是那些来打听七星糖的人。"林夕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他的掌心湿冷,带着铁锈味。林月这才发现阿兄袖口渗出了血——那些剑穗的丝线竟扎进了他的皮肉,正贪婪地吮吸着。
林霜突然将药碾砸向水缸。
"哗啦"一声,水面浮现出扭曲的画面:戴斗笠的货郎跪在祠堂里,正将七把木梳插进自己的头皮。鲜血顺着梳齿滴落,在地面汇成与林月脚踝上一模一样的金线。
"宁家的血祭术..."林霜声音发抖,"他们用这个找了你十年。"
林月突然头痛欲裂。破碎的画面在脑中闪回:青铜棺里的冰冷、锁链摩擦的声响、还有...还有总在梦里出现的炊烟味。她本能地抓住林霜的衣襟,却闻到阿姐身上传来淡淡的槐花香——这是今早她们一起摘花时染上的,比任何记忆都真实。
"我不要当什么真龙..."她带着哭腔去够桌上的芝麻糖,那是阿兄今早特意给她买的,"我要吃糖,要听张大娘说故事,要..."
话音戛然而止。糖块上的七粒芝麻突然浮到空中,在她眼前拼成个古老的文字——那是龙族真名"昭"的写法。
院墙轰然倒塌。
月光下,老槐树的根系全部在外,每一条根须都缠绕着青金色的鳞片。树根最密集处,露出一角锈蚀的青铜棺——棺盖上的七星锁链,正一根接一根地崩断。
林霜的银针突然全部飞向林月,却在触及她皮肤的瞬间化作金粉。女郎中猛地吐出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那是噬魂钉反噬的痕迹,原来十年前她不是偶然路过,而是拼死从宁家抢走了棺中的女童...
"阿姐!"林月扑过去接住她下坠的身子,眼泪砸在林霜脸上,竟烫出了缕缕白烟。脚踝的金线瞬间蔓延至全身,在皮肤上织成华丽的鳞纹。她抬头看向林夕,发现青年手中的剑正在寸寸碎裂——
每一块碎片里,都映出他们三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林月偷吃蜂蜜粘了满脸、林霜在灯下给她缝补衣裳、林夕背着她趟过春日的溪水...
最后一块碎片落地时,青铜棺的锁链全部断裂。棺盖缓缓开启,涌出的却不是阴气,而是浓郁到令人落泪的炊烟气息——像是寒冬归家时,推开门闻到的第一缕饭香。
林月突然笑了。
她抹了把眼泪,竟从怀里掏出今早那个金纹蛋:"阿姐,我们明天吃蛋羹好不好?"
蛋壳在月光下"咔"地裂开,钻出条通体金黄的小龙,亲昵地盘在她腕间。院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所有被锁在槐树上的人影,此刻都化作了漫天流萤。
林夕突然单膝跪地,染血的手指在地上画了道符。青光闪过,碎裂的剑刃重新凝聚,却不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一柄炊烟凝成的木勺——正是他儿时给妹妹熬粥用的那柄。
"回家吧。"他轻声说。
夜风卷着流萤掠过三人身侧,青铜棺在月光下渐渐化作青烟。而灶台上的铁锅里,不知何时炖起了咕嘟冒泡的鱼汤,香气飘满了整个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