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里的霉味涌进鼻腔时,谢昭后槽牙咬得发酸。
五个人的脚步声己经碾过游廊下的青苔,最前面那个沙哑男声的吐息声都清晰可闻——他们在门口停住了。
"那小杂役刚从柴房出来,身上带着老厨子的味。"沙哑男声重复着,谢昭能想象到对方拇指正刀柄,"宫主说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裴窈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掐了一下。
谢昭借着铜镜上未散的白雾看她的影子——她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眼尾的胭脂被寒气浸得发淡,倒像是被谁揉碎了半朵红梅。
老厨子的信突然在他脑海里翻涌。"昭儿,你要做狼,就做最狠的那只。"他望着裴窈睫毛上凝的细霜,突然意识到:暗格里的木板太薄,若对方掀了妆台,他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躲衣柜。"谢昭压低声音,指节在裴窈手背上敲了两下。
玄冰宫的衣柜用寒铁木制成,柜门缝隙能塞进半指宽的冰刃,是裴窈刚才换妆时他瞥见的。
裴窈点头的瞬间,他己经松开手,屈指弹灭了妆台上的烛火。
黑暗里传来布料轻响,谢昭摸黑退到门边,故意用鞋跟重重磕了下门槛。"谁啊?
大半夜的搅爷清梦?"他扯着嗓子嚷嚷,声音里带着三分醉意——这是他在柴房帮厨时跟杂役学的,装混不装横,最能糊弄人。
门"吱呀"被推开的刹那,月光漏进来,照见五个提着鬼头刀的玄冰宫弟子。
为首那个左脸有道蜈蚣似的伤疤,刀鞘上缠着血红色的流苏,正是前两日在演武场嘲笑他"外门狗"的三长老座下弟子。
"谢杂役?"刀疤男眯起眼,刀穗子在夜风里晃成一团血影,"这么晚去哪儿了?"
谢昭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桌角上——那里藏着阮枝新制的软骨散,要是对方动手,足够让这五人瘫在地上啃泥。"能去哪儿?"他故意打了个酒嗝,"柴房老周头偷藏了坛桂花酿,我帮他'解决'呢。"他歪头嗅了嗅自己袖口,"您闻闻,这味儿可正?"
刀疤男的鼻子动了动。
老厨子生前最擅酿桂花酒,整个玄冰宫的杂役房都飘着那股甜香。
谢昭看着对方瞳孔微微收缩,知道自己赌对了——他们没见过老厨子,只认这股味儿。
"搜。"刀疤男挥了挥手,两个弟子立刻冲进里间,刀背敲得衣柜咚咚响。
谢昭盯着他们的刀,发现刀鞘内侧刻着极小的"冥"字——和三日前他在青冥宗密道里发现的刻痕一模一样。
幽冥。
他喉结动了动,恶念珠在颈间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系统任务里总提的"幽冥",原来早就在玄冰宫安了钉子。
"没东西。"里间传来弟子的闷声。
刀疤男的目光扫过谢昭腰间的杂役令牌,突然露出狞笑:"老周头?
那老东西上个月就被赶去扫茅房了,你当老子是傻子?"他抬手就是一耳光,谢昭偏头闪过,却故意让对方的指甲刮破脸颊——鲜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您这是作甚?"谢昭捂着脸后退,后腰的软骨散袋被挤得发疼,"我就是个杂役,能犯什么事?"
"犯什么事?"刀疤男突然抽出刀,刀尖抵在谢昭喉结上,"有人看见你和裴窈那小娘皮在演武场说悄悄话。
裴长老的宝贝女儿,是你能攀附的?"
谢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裴窈的玄冰令还在他袖中,寒铁里的追踪粉也没转移。
他盯着刀疤男眼底的阴狠,突然笑了:"裴姑娘?
就那个冰美人?"他故意搓了搓手,"我倒是想攀附,可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您说,要是我去裴长老那儿告一状,说您私闯外门弟子房,还动刀..."
刀疤男的刀尖颤了颤。
玄冰宫最护短,裴长老又是宫主的亲妹妹。
他扫了眼里间己经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咬咬牙收回刀:"算你走运。"他踹了脚桌腿,"再让老子看见你跟不该见的人混,打断你的腿!"
脚步声渐远时,谢昭靠着门滑坐在地。
冷汗浸透了后背,恶念珠却凉了下来——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反派行为【智斗敌对势力】,奖励逆天道经第一层小成。"
"他们是幽冥的人。"裴窈从衣柜里钻出来时,发间的银簪落了根,垂在耳侧晃啊晃,"刀鞘上的'冥'字,我阿爹说过,是幽冥杀手的标记。"她蹲下来,用指尖碰了碰谢昭脸上的伤口,冰气裹着药香涌进来,"刚才为什么不首接动手?"
"他们要活口。"谢昭摸出袖中的玄冰令,月光下,令上的冰纹泛着幽蓝,"要是现在杀了他们,宫主肯定会派更多人来——我们得赶在幽冥反应过来前,把寒铁的消息传出去。"
裴窈突然笑了,眼尾的弧度比演武场更艳:"谢昭,你比我想象中更像只狐狸。"
阮枝是在药庐找到的。
她蹲在檐下煎药,瓦罐里飘着苦杏仁的甜腥气——这是她新制的迷魂散,专门对付玄冰宫的寒毒。
看见谢昭时,她慌忙起身,药勺"当啷"掉在地上:"昭哥哥,你脸上怎么..."
"小伤。"谢昭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帕角绣着小团桂花,是老厨子教她绣的,"我要告诉你件事。"他掏出老厨子的信,信纸上的墨迹被他摸得发皱,"关于二十年前的灭门案,关于仁剑山庄,关于..."
阮枝的手指突然攥紧了帕子。
她盯着信尾的血手印——那是老厨子咽气前按上去的,"昭儿,你娘说过..."几个字被血浸透,像团烧了一半的火。"我知道。"她轻声说,眼尾泛起红,"上个月我在医经里翻到过,九曜图...能解百毒,也能..."她顿了顿,"也能破天地玄关。"
谢昭望着她发顶的呆毛,突然想起三年前在人贩子窝里,这丫头被捆在草堆里,眼睛却亮得像星子。"你害怕吗?"他问。
阮枝抬头,睫毛上挂着未掉的泪,却笑得甜:"昭哥哥去哪儿,阮枝就去哪儿。"她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刚才煎药时,我改良了迷魂散,能让人说真话——要是遇到审问,或许能用。"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三人在演武场的老槐树下分开。
谢昭摸了摸怀里的残玉,裴窈的玄冰令在他掌心烙下印子;阮枝往他袖中塞了把淬毒的银针,针尾系着小团桂花;裴窈则将追踪粉分成三份,一份塞进谢昭的腰带,一份缝进阮枝的裙角,最后一份她含在嘴里,"要是走散了,咬碎它,我能顺着寒气找到你们。"
"小心仁剑的人。"谢昭盯着裴窈发间的银簪,"他们要九曜图,要仁剑九式的最后一式,可能..."
"我知道。"裴窈打断他,指尖在他手背轻轻一按,"三日后寒铁靠岸,我会在码头等你。"
阮枝突然拽了拽谢昭的衣袖。
她指着东边的天空,那里浮着团黑云,可谢昭却听见了——急促的青铜钟声,像把锤子砸在脑仁上。
"是宗门警报。"裴窈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冰魄在掌心凝出霜花,"玄冰宫百年没响过警钟了,除非..."
"除非出了大事。"谢昭握紧袖中的短刀,恶念珠再次发烫。
他望着阮枝发白的唇,又看向裴窈眼里的冷光,突然笑了:"看来我们的计划,得提前了。"
三人足尖点地掠向钟声传来的方向时,月光被乌云吞了个干净。
老槐树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啼叫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夜,谢昭躲在灶台底下,看着父母被"正道人士"砍倒时,飘进鼻孔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