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推开门时,后颈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衣领。
苏若蘅跟在他身后,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里混着义庄棺木的霉味,还有刚才翻墙时蹭上的青砖墙灰。
"插门闩。"他反手将她推进屋内,声音压得极低。
烛台在案几上颤巍巍亮起来,苏若蘅的手却先他一步按住了火折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紧绷的弦——方才后巷里那声犬吠,此刻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黄绢信被宋砚摊在桌上时,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苏若蘅的指尖刚触到那行"慎之,慎之,勿忘初心"的小字,便像被烫了似的缩回。"这是...父亲的字。"她的声音发颤,"当年我替他研墨,他写奏疏时总爱用这种蝇头小楷,笔锋最后会轻轻往上挑..."
宋砚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方才在义庄月光下初见这行字时的心悸——像,确实像。
记忆里父亲批改他功课的批注,末尾总带着这样微挑的笔锋。
可父亲与苏慎之...他从未听父亲提过这个名字。
"宋大哥。"苏若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阿爹的表字是慎之。"
烛火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
宋砚的喉结动了动,指尖顺着绢帛上的字迹缓缓。
系统界面在他眼前忽闪,【逻辑推演·连环】自动展开,将己知线索串成密网:苏慎之因弹劾权相被构陷,宋伯安因拒伪通匪案被毒杀,两起旧案都绕不开赵一百五十八;而这封遗诏副本,竟同时关联两位亡父...
"我需要查苏大人的尸检记录。"他突然起身,"当年大理寺定的是'急病暴毙',但如果这封信是他藏的..."
"刘太医。"苏若蘅突然插话,"当年我阿爹病时,太医院派来的正是刘一百六十三。
他替阿爹诊过脉,后来我去太医院查记录,他说药方子被烧了。"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可他今天在义庄帮你验尸时,手在抖——他一定知道什么。"
子时三刻的太医院后巷,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滑。
刘太医开院门时,灯笼光晕里的白发比白日里更显苍白。"宋推官。"他声音发涩,"这么晚..."
"苏大人的尸检记录。"宋砚首截了当,"我要当年的验尸册。"
刘太医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回头望了眼院内值夜小吏的屋子,又迅速收回视线,压低声音:"跟我来。"
药柜最底层的暗格里,落着半卷泛黄的绢纸。
宋砚展开时,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检测到关键证物,触发验尸术·明察】。
他的指尖悬在"喉间无异物,脏腑无积毒"的判语上方,眼前浮现出系统投影的尸身轮廓:喉管深处有极细的划痕,黏膜下隐约可见褐色斑点。
"刘老。"他抬眼时目光如刀,"当年您替苏大人验尸,可曾用银签探过喉管三寸?"
刘太医的手扶住药柜,指节泛白:"宋推官...当年大理寺的人守在停尸房,每写一笔都要过目。"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袖中抖出个油纸包,"这是我偷偷刮下的喉间残渍,用蜜蜡封了十八年。"
宋砚捏起一点暗褐色粉末,系统界面弹出分析结果:【含北狄雪蟾毒,微量长期摄入可致肺痨假象】。
他猛地攥紧纸包,指节发白——这与父亲当年"染时疫而亡"的死状如出一辙。
"清瑶。"他转头看向立在药柜阴影里的苏若蘅,"你阿爹不是病亡,是被人用慢性毒药,拖了半年才咽气。"
苏若蘅的指尖抵在唇上,像是要咬住即将溢出的呜咽。
她的眼眶通红,却没有落泪,只是死死盯着那半卷验尸册,仿佛要把上面的字迹刻进骨头里。
更急促的敲门声是在寅时初刻响起的。
陈书吏的灯笼映得窗纸一片昏黄,他怀里抱着个漆盒,盒盖缝隙里露出半页纸角——正是当年苏府抄家时的"禁书名录"。
"宋推官。"陈书吏喘着气,"我翻了十八年的旧档,这些'禁书'的书名...都是苏大人当年查赵相罪证的笔记代号。"他掀开盒盖,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盐铁论》《边贸考》,"《盐铁论》里夹着赵相与北狄互市的账单,《边贸考》记着他往漠北运的不是粮食,是甲胄..."
苏若蘅颤抖着捧起那叠纸,最上面一页右下角有个极小的"慎"字,是父亲的私印。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北狄可汗亲书密信"几个字上,晕开一团模糊的墨。"原来阿爹不是藏禁书..."她吸了吸鼻子,"他是怕这些证据被赵相毁掉,才故意让人抄走。"
宋砚站在窗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
系统界面上,【逻辑推演·连环】己经连成完整的网:赵一百五十八勾结北狄,用盐铁贸易养敌,又借苏慎之、宋伯安这样的清吏之手清理异己;而先帝遗诏副本,正是他颠覆王朝的最大阻碍——所以他要灭口知情人,要销毁遗诏,要让大昭在内外交困中崩溃。
"宋大哥。"苏若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哭过的沙哑,"现在所有线索都齐了。
遗诏、毒杀证据、赵相通敌的账单...我们可以去面圣了。"
他正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王捕头的声音混着晨雾撞进来:"宋推官!
赵相今日辰时三刻要在廷议上弹劾大理寺,说你们藏匿逆贼余党!"
宋砚的眉峰猛地一拧。
他转头看向桌上的黄绢信,晨光透过窗纸照在"慎之"二字上,泛着淡淡的金。
苏若蘅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指尖轻轻覆在那行字上:"如果...我们现在把遗诏副本交给陛下呢?"
窗外传来更密集的脚步声。
宋砚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是十八年来离真相最近的时刻,也是离深渊最近的时刻。
他看向苏若蘅,在她眼底看见了当年县学同窗冤案里那个举着火把说"我信你"的姑娘。
"走。"他将遗诏小心收进怀里,"去皇宫。"
晨雾未散时,大理寺外的石狮子己经换了新的守卫。
红缨枪尖上的露水闪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