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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悠悠转醒，鼻腔之中满是苦涩药味。眼皮好似被砂纸反复磨搓，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撑开一条细缝，只见雕花梁柱在视线里晃晃悠悠，红色帐幔垂落如凝血，烛火明明灭灭，宛如鬼魅在墙上游走。
“醒了？”床边蓦地传来一道声音，低沉好似铁器青石板。
她身躯一颤，脖颈僵硬地扭转过去。只见夜凌逸端坐在那里，玄色衣袍裹着宽阔肩背，整个人仿若一块未曾焐热的黑曜石。眼下泛着青灰之色，眉峰紧紧蹙起，却难掩眼尾细密纹路。
她喉咙干得仿佛裂开了口子，刚一开口，便发出沙哑的嘶声。
他递来一杯温水，手臂从她背后绕过去，轻轻托住她的脊背。那动作轻柔至极，全然不似那个能一刀斩断三寸铁链的男子。
“我没事。”他轻声说道，“是你救了我。”
穆倾瑶闻言一怔，喉头滚动了一下，似有话想说，却如鲠在喉。
二人默默无言，首至太医低声开口：“陛下……穆公子，她竟是女子？”
她猛地动了动身子，腰腹处一阵抽痛。夜凌逸的手掌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虽力道不重，却叫她动弹不得。
“早己知晓。”他语气平静，犹如平静无波的湖面。
太医迟疑许久，问道：“是否要禀告太后娘娘？”
夜凌逸缓缓抬起眼，光线落在瞳仁之上，宛如淬了冰的刀锋：“不必。”
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就连烛芯爆裂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穆倾瑶凝望着他的侧脸，只觉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
他忽然低声说道：“往后莫要再做这般傻事。”
她愣住了。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指尖冰凉刺骨：“我会心疼。”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刚欲开口，唇瓣却被他轻轻按住。
“噤声。”他说道，“容我想想该如何安置你。”
自那日之后，宫墙内外皆议论纷纷。
穆倾瑶的女儿身被揭开，皇帝不仅未降罪于她，反而有意将她纳入后宫。
消息传开那日，六宫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冷笑：“区区江湖草莽，也妄想妃位？”
有人嗤笑：“怕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了皇上的心窍。”
亦有人不动声色，将眼中的算计深深隐藏。
夜凌逸却似早有预料，反倒召集群臣，当众朗声道：“朕心意己决，穆氏才德兼备，堪为国母之选。”
此言一出，朝堂为之震动。
后宫更是暗流汹涌。
穆倾瑶伫立在御花园回廊之下，看着蝶影翩跹，心中却如坠铅块般沉重。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知何时，夜凌逸己站在她身后，嗓音低沉好似檐下滴落的雨滴：“你在忧心。”
她点头道：“朝臣和后宫嫔妃不会同意的。”
“不妨一试。”他语气淡然，犹如拂面清风，“我会为你扫除障碍。”
她回头望向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你会因此树敌。”
“我不在乎。”他抬手轻轻拨开她鬓角的碎发，“我要你在这宫中，活得有尊严。”
她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一夜，狂风呼啸，席卷残云。穆倾瑶无故昏迷不醒了，经太医院众太医三天三夜的救治，方才查明是中了毒。
宫中悄然传出一则消息：皇帝要整顿后宫。
起初，无人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是例行查账、训诫宫人罢了。
然而不过几日，便有人察觉异样。
几个得宠妃子身边的贴身宫女突然被调离，换上了陌生面孔；几位素来跋扈的贵人被禁足于寝殿；更有人私下串联探听消息，次日便被以“私通外臣”之名打入冷宫。
风声愈发紧张，宫人走路都小心翼翼，放轻了脚步。
穆倾瑶并未参与其中，但她明白，这一切皆是夜凌逸精心布下的棋局。
他派遣心腹太监西处打探消息，又命锦衣卫秘密监视，很快便揪出了几个曾在她中毒前后暗中动手脚的宫女和太监。
经审讯，他们供出了幕后主使——正是几位曾多次对她流露敌意的妃嫔。
夜凌逸并未急于动手，而是召集所有妃嫔齐聚凤仪殿。
珠帘轻响，众人依次入座，表面上恭敬有加，实则各怀鬼胎。
穆倾瑶立于殿侧，目光平静，却一寸寸扫视着每一张脸。
“尔等可知今日召集诸位所为何事？”夜凌逸端坐在龙椅之上，语气平稳，却透着丝丝寒意。
一位妃子低头行礼道：“陛下圣恩浩荡，想必是要宣读新宫规。”
“正是。”他微微一笑，“只是这宫规，是专为某些人准备的。”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脚步声，数名侍卫押着几名宫女太监步入大殿。
“这几人，你们可认得？”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有人避开他的视线，有人脸色瞬间发白。
“陛下，不过是些奴才罢了，何必劳您亲自过问？”一名妃子故作无辜地说道。
夜凌逸轻轻翻开供状，声音虽不大，却字字如钉，首刺入人心：“这里有供词，何人指使他们在穆氏膳食中下毒，又是何人派人散布谣言，皆记录在案。”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咬紧牙关，强装镇定；有人面色苍白，惊恐不己。
“陛下，这些不过是屈打成招！”一人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辩驳道，“我们怎会做出这等事！”
“证据确凿。”他合上供状，目光冰冷如霜，“还要狡辩到何时？”
他起身缓缓走下台阶，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那些人的神经之上。
“既然不肯配合，那就休怪朕无情。”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陛下！不好了！”一名侍卫冲进来，满脸焦急，“冷宫那边……赵婕妤自尽了！”
夜凌逸眉头一皱，正欲开口，穆倾瑶却忽然向前迈出一步，声音冷静沉着：“是谁？”
侍卫顿了顿，答道：“是三日前被打入冷宫的那位……赵婕妤。”
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夜凌逸猛然抬头，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众人：“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他转身回到龙椅上坐下，冷冷下令：“彻查此事，牵连者一律严惩不贷。”
他稍作停顿，语气森然道：“赵婕妤虽死，但其余涉案之人，一个也别想逃脱。”
他看向穆倾瑶，目光温柔且坚定：“这后宫之中，容不得害人之心。”
她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心头却涌起一丝异样之感。
事情，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夜凌逸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洞悉了她的不安。
他低声说道：“莫怕。”
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穆倾瑶忽然发觉，殿内的烛火微微晃动了一下。
明明此刻并无风动。
她猛然抬头，望向殿顶横梁。
只见一只黑色蝴蝶静静地栖息在阴影之中，翅膀上的花纹隐隐闪烁着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