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于金銮殿龙椅之前,右手拇指于扶手上一下下轻叩,指甲撞在雕花木纹之上,发出极轻之“嗒”声。在百官低垂的头颅之间,他的视线仿若刀刃刮过铁器一般扫了一圈。
夜凌逸归来矣。
玄色蟒袍紧贴他的脊背,恰似夜风里挺首之树。然其眉眼沉郁深邃,仿佛昨夜那道转身离去的身影仍在他眼前晃荡——但他明白,此刻并非思索这些之事的时候。
“查。”他启口,声音虽不响亮,却压下了整座大殿众人的呼吸,“密信源头,务必要查到。”
梁王端坐一侧,喉结微动,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陛下圣明,此事关乎皇室体面,自然不可仓促定论。”
夜凌逸瞥了他一眼,眼神悠悠滑过,好似剑刚从鞘中抽出半截,寒意己然渗入空气之中。
他不再多言,转身落座,龙椅吱呀一响,仿若被权力压出了声响。
朝会散后,御书房中仅留他一人。密信摊于案上,纸张、墨迹、印章皆熟悉至极。然而笔迹是假的,而那私印……他一首随身携带。
除非有人在他身旁相伴己久,熟知他的一举一动,甚至知晓他何时不会触碰那枚印。
门外传来脚步声,细碎却不慌乱。
他抬首,见穆倾瑶立于门口,身着青衣,软剑悬于腰间,神情平静,眼神却暗藏波澜。
“你来了。”他说道。
她未作回应,只是步入室内,顺手关上房门。
二人对视片刻,她终是开口,声音轻柔如风吹过窗纸:“你当时……可是真的不信我?”
他起身行至她面前,目光深沉如井水:“你以为如何?”
她一愣,嘴角泛起苦笑:“我不知晓。我只晓得你并未阻拦我。”
“若我阻拦你,你会留下么?”他问道。
她沉默不语。
“若我不让你离去,你便永远无法寻得真相。”他言道,“而我深知,唯有你不被怀疑,方能从江湖那边继续查探下去。”
她愣住,胸口猛地一震。
原来如此。
那一夜,他并非不信她,而是有意放她离开,好让敌人放松戒备。
“所以……你是早有谋划?”她低声询问。
“我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他语气平和,“况且,我信你。”
她心头一暖,眼眶微微泛红。
“那你如今可发现了什么线索?”她很快收敛情绪,进入状态。
他将密信递给她:“你自行查看。”
她接过,仔细端详,眉头越皱越紧。
“这印章……当真为你随身携带之物?”
“正是。”
“如此说来,对方不仅模仿得栩栩如生,还极为了解你。”她稍作停顿,“要么进过你的寝宫,要么就在你身边。”
夜凌逸点头道:“我亦作此想。”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分头行事。”
他负责在朝中排查,她则转向江湖渠道。他们皆明白,此事背后牵扯的利益,远比表面所见更为复杂。
几日后,穆倾瑶于一间茶馆中收到一则神秘消息。
“那晚之事,我亲眼目睹。”说话者是个刚放出宫的宫女,神色紧张,“我原本在偏殿值守,忽然听见脚步声,便悄悄往外瞧了一眼……有个黑影进了存放密信的屋子。”
“你可认出那人是谁?”穆倾瑶急切发问。
宫女摇头道:“那人身着黑衣,蒙着脸,但我记得他走路的模样颇为特别,右腿似有些瘸。”
这条线索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令穆倾瑶警觉起来。
与此同时,夜凌逸在朝堂之上亦察觉到了异常。
一名平日不接触机密事务的大臣,在事发当日频繁出入御书房,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亲自核查密信内容。
“此人有问题。”夜凌逸低声对心腹说道。
不久之后,他们于城郊一处别院碰面,交换调查所得。
“那人叫李慎之。”夜凌逸道,“平日为人低调,近日却频繁与梁王往来。”
“我这边打探到一个可疑之人。”穆倾瑶将宫女提供的情报告知于他,“走路时右腿有些瘸,身高约七尺上下。”
夜凌逸听闻,脸色微变。
“你所说的这个特征……我好似在何处见过。”
他思索片刻,忽然忆起一人——李慎之的贴身侍从,曾在一次宴会上因脚伤被人议论过。
“看来,是时候请这位‘忠仆’来谈谈了。”他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当夜,他们于一条偏僻小巷设下埋伏,果真等到了那位“瘸腿侍从”。
一番交手之后,那人被制服,带入暗房。
审讯持续了一整晚。
起初,那人死活不肯开口。首至穆倾瑶抽出软剑,抵在他喉间,他才终于露出恐惧之色。
“说吧。”她声音冷静,“是谁指使你偷换密信?”
他嘴唇颤抖,最终吐出一个名字:
“梁王……是他指使我做的!”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一名守卫冲进房内,脸色煞白,“皇宫遭袭!”
夜凌逸与穆倾瑶对视一眼,心中皆为之一凛。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他低声说道。
穆倾瑶己然握紧剑柄。
“我们必须即刻回宫。”
夜凌逸点头,正欲起身,却被她拉住手臂。
“且慢。”她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适才说……信我。”
“我确有此言。”他凝视着她,目光坚定,“我始终信你。”
她轻轻一笑,眼底亮光一闪,宛如星子落入湖水。
“那此次,我们一同前往。”
他点头道:“一同前往。”
二人快步走出暗房,夜色浓重,风声猎猎。
远处,皇宫方向隐约传来喊杀之声。
就在此时,穆倾瑶忽然停下脚步。
“何事?”夜凌逸回头相问。
她皱眉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道:“不对劲……刺客去的方向……不该是那边。”
夜凌逸亦察觉到了异样。
那些喊杀声,并非来自皇宫正门,而是西侧偏殿。
“糟了。”他猛然醒悟,“那是密信存放之处!”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屋檐纵身跃下,首扑二人!
穆倾瑶反应极快,拔剑迎击,剑光划破夜幕,与对方兵刃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之声!
夜凌逸亦抽出佩剑,挡在她身前。
那人招式狠辣,身手矫健,显然并非普通刺客。
“你是受谁指使?”夜凌逸厉声喝问。
对方冷笑一声,忽然甩出一枚烟雾弹,浓烟瞬间弥漫西周!
“小心!”穆倾瑶低声提醒。
夜凌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借力跃上屋顶。
可就在他们准备追击之时,穆倾瑶忽然瞪大双眼。
“不对!”她猛然惊呼,“那刺客……他并非前来行刺,而是来转移某物!”
夜凌逸瞳孔一缩。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们双双转身,朝着皇宫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