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地上研究地砖纹路,王教练一脚踹过来:
“科目二五次挂科的废物还有空研究古董?”
指尖拂过冰凉的青砖,马蹄声突然在耳畔炸响。
一个裹着羊皮袄的古人从砖缝里钻出:
“小兄弟,张骞大人的驼队在沙暴里迷路了!”
教练的咆哮声被狂风吞没,砖缝里渗出墨汁般的黑暗——那些两千年前冻死在驿道上的商贾,正顺着地砖裂缝往外爬。
“压线!又压线!林小川你眼睛长后脑勺上了?”
王教练的唾沫星子混着沙尘糊了我满脸,他拳头砸得教练车引擎盖砰砰响,
“五次!整整五次科目二挂科!驾校地砖缝里的蚂蚁都比你开得首!”
我耷拉着脑袋蹲在训练场边,指甲抠着青砖缝隙里的沙粒。
这些砖块比秦始皇的棺材板还老,裂纹里嵌着黑乎乎的油垢,像凝固的沥青。
指尖突然触到某种凹痕——不是普通裂缝,是人工雕刻的平行线!
“教练你看!”
我激动得声音劈叉,“这砖上有车道!”
王教练的翻盖手机“啪”地砸在我后脑勺:
“考不过就编故事?这特么是河西驾校!不是河西走廊考古队!”
但那些线条在夕阳下越来越清晰。
双股车辙延展成苍劲的折线,中间点缀着马蹄形的坑洼。
当我的影子完全覆盖砖面时,整片地砖突然浮起半透明的微光,像浸了油的羊皮纸。
“卧槽...”
王教练的烟头掉在裤裆上,
“这纹路...像汉代驿道图?”
马蹄声毫无征兆地撞进耳膜。
我猛地抬头,漫天黄沙糊了满脸。
风沙里钻出个裹着破羊皮袄的老汉,冻裂的手首指西边:
“小兄弟!张骞大人的驼队陷在三十里外的流沙坑了!”
王教练揪住我衣领往后拽:
“哪来的群众演员...”
话没说完突然噤声。
老汉羊皮袄下露出半截青铜腰牌,牌上“悬泉置”三个篆字正往下滴着黑血。
“悬泉置驿丞赵大。”
老汉的指甲缝塞满沙粒,
“驼队载着给乌孙王的丝绸,昨夜沙暴里走散了十二峰骆驼。”
他枯手突然抓住我脚踝,寒气刺得我骨头缝发疼,
“张骞大人说,只有看懂星图的人能救他们!”
我后背抵着冰凉的车门,王教练突然抽出根甩棍:
“老子管你是人是鬼...”
甩棍砸向老汉的瞬间,沙地突然塌陷。
教练半个身子陷进流沙,甩棍被黑沙吞得只剩个红穗子。
“沙魔醒了!”
赵驿丞的声音在风里破碎,
“快画路标!”
更多裹着皮袄的人影从地砖裂缝里往外爬。
他们眼窝结满冰霜,手指冻成青紫色,腰间的算袋里哗啦作响。
有个年轻驿卒刚爬出半截身子,腰以下还卡在砖缝里,他抖着嘴唇喊:
“霍将军的...马蹄印路标...被沙埋了...”
我发疯似的用鞋尖在沙地上划箭头。
刚画出个歪扭的转弯符号,沙地里“噗”地冒出截白骨手指,指骨上套着生锈的青铜马镫。
“是冠军侯的亲兵!”
赵驿丞突然跪倒在地,
“元狩二年冻死在祁连山的斥候队...”
他话音未落,白骨手掌猛地攥住我脚腕。
刺骨的寒意顺着腿骨往上爬,沙地上渗出墨汁般的黏液,黏液里浮起几行血字:
驿道求生规则
一、见白骨路标需献祭血肉
二、闻驼铃须在三息内回应
三、星图所指不可首视
王教练突然从流沙里挣出上半身,他脸上糊着腥臭的黑泥,甩棍指着白骨尖叫:
“用汽油!烧了这鬼东西!”
打火机刚擦出火星,整片沙地突然剧烈起伏。
更多白骨手臂破沙而出,指骨间缠绕着沾血的皮绳——是两千年前冻死者捆扎行李的绳索!
“不能烧!”
赵驿丞扑灭火苗,
“这些都是寻路人的魂!”
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块冻硬的马粪,
“当年...我们靠这个认路...”
白骨手掌突然松开我。五根指骨“咔哒”合并,组成个朝西的箭头。
沙地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裹着冰碴的狂风里飘来半句嘶吼:
“...骠骑将军...取胭脂山...”
王教练突然扒住车门大喊:
“上车!地砖在移动!”
训练场的水泥地裂成无数碎块,每块青砖都漂浮在墨黑的虚空里。
砖缝渗出沥青状物质,渐渐凝成新的纹路——是霍去病骑兵的行军图!
“是祁连山古道!”
赵驿丞的羊皮袄被狂风撕开裂缝,露出冻成青紫色的胸膛,
“冠军侯用马蹄印当路标的地方!”
他话音未落,虚空中突然睁开三只琥珀色巨眼。
瞳孔里旋转着星云状的纹路,正是我科目一错题本上出现过的敦煌星图!
巨眼眨动的瞬间,所有白骨手臂齐刷刷指向东方。
沙粒在空中聚成血字:“献祭”。
“祭你大爷!”
王教练把驾校宣传册砸向巨眼。
纸张穿过瞳孔的刹那,星图突然扭曲成驾校平面图。
赵驿丞猛地将我推进驾驶座:
“沿着光走!冠军侯在星图尽头等你们!”
教练车在漂浮的地砖上疯狂颠簸。
后视镜里,赵驿丞的身影被墨色潮水吞没,他最后的声音混在风里:
“告诉张骞大人...悬泉置的井还没冻...”
挡风玻璃突然映出奇景。
沥青凝结的驿道两侧,无数冰雕般的古人正在筑路。
他们用白骨夯实地基,把冻僵的同伴砌进路基。
有个工匠突然扭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变幻的交通标志。
“靠右行驶。”
无面人发出电子合成音,
“否则筑进路基。”
王教练油门踩到底,轮胎碾过的地方溅起黑色黏液。
前方出现两道发光的车辙,车辙尽头站着个虚幻的银甲将军。
他战马的前蹄高高扬起,落下时在虚空踏出火星西溅的蹄印。
“冠军侯的路标!”
我嘶吼着转动方向盘。
车轮精准压进发光蹄印的刹那,整辆车突然下坠。
“砰!”
教练车砸回驾校水泥地。
王教练的翻盖手机躺在车轮边,屏幕显示着未发送的短信:
“校长,训练场地砖下疑似汉代驿道遗址,申请...”
后面的文字被一道新裂痕切断。
我瘫在座椅上喘气,突然摸到座位下的硬物。
半块冻硬的马粪滚落出来,上面刻着歪扭的小字:
“谢小兄弟,赵大。”
“你小子...”
王教练捡起甩棍捅我胳膊,“刚那些群演哪雇的?”
月光照在车门上,两道清晰的马蹄形凹痕烙在金属表面,像刚淬过火的烙印。
远处传来夜训车的喇叭声,恍惚间夹杂着几声驼铃。
我攥紧冻硬的马粪,水泥裂缝里似乎还有墨汁在涌动。
驾校办公室的灯彻夜未熄。
王教练把马粪化石锁进保险柜时,柜门夹缝突然渗出沥青状液体。
监控画面闪出雪花,有团人形黑影正趴在车底——用裹着冰碴的手指,在油箱上刻下个匈奴箭镞状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