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觉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战争无非就是打打杀杀,有什么稀奇,听这些做什么。”
苟纭章不依,语气霸道:“我要听,不管。”
“那我要不说呢?”
“说嘛。”
萧觉声摇头,“不说——”
“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那么想听。”
苟纭章哼了一声,翻身背对他,留给他一个幽怨的后脑勺。
萧觉声无奈一笑,他知道她想问什么,“真想听?听了可不许哭鼻子。”
苟纭章又翻了回来,“你说吧。”
缄默片刻,萧觉声缓缓开口,从自己刚到西北,发现马匪猖獗到当街肆意打杀百姓、劫掳民女、抢夺财物这些令人愤然的事情说起。
“马匪里有的还是当地的壮丁,因受不了欺压,便加入了贼窝,成为马匪的其中一员,而被欺负的,大多是老弱妇孺……”
马匪队伍壮大,西北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马匪横行霸道。他和谢无恙、杨显兵分三路,从外围开始剿杀,足足用了三个多月,才清除了胜肃以外其他地区的马匪。
说到进攻胜肃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斟酌着,平静地道:“我们被陈德追出城,往西边浔河的方向跑,你记得吗?就是岳父大人地图里,分割了胜肃和坦族领地的那一条河流。”
苟纭章点点头,她记得她爹的地图里有记载,浔河是一条主流河干,源头是双雁雪山,左边支流往坦族领地,右边支流是殷河。
萧觉声解释道:“这一仗,我们的确输了……但好在成功渡河,我去寻了坦族大首领阿木罕的帮助,只是没想到,后来去浔河边探寻消息的探子以为所有人都死了,这才闹了个全军覆没的误会。”
他说得轻松简略,一带而过。
“再之后,田将军出征,我听闻消息,借了坦族三千精骑杀回去。”
苟纭章睁着眼看他,问道:“然后呢?”
萧觉声不自觉地往她身边靠了靠,手指挑起她散在枕边的头发,“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苟纭章撇撇嘴,“你好敷衍,说的一点都不真诚。”
“怎么才算真诚?”萧觉声轻笑一声,清了清嗓子,随即压着声音,绘声绘色地开口。
“说时迟那时快,爷爷我一脚踏定那陈德狗贼的头颅,刀锋呛啷啷在青石上磨了两磨,抬手抄起酒葫芦,咕咚一口烈酒灌入,噗——!一口喷上刀刃,寒光登时泛起血芒!刀尖往那贼后颈上一抵,轻轻那么两划,嗬!那厮早己抖如筛糠,哀声讨饶。爷爷听罢,仰天一声长啸,震得西野皆惊!啸声未落,刀光一闪——咔嚓!噗嗤!您猜怎的?那腔子里的血,滋啦啦窜起三尺高,溅得老子须发皆赤,好不痛快!”
他说完,咽了咽唾沫,笑问道:“是不是要这么说才有意思?”
苟纭章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有意思,再讲个故事来听听。”
萧觉声见她仍无睡意,寻着她脸颊和唇瓣胡乱亲了几下,咬牙威胁,“得寸进尺?赶紧睡,再不睡,今晚就都别睡了。”
苟纭章应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一副老实乖觉的模样。
知道他这会儿难耐,她实际上是想逗他一逗,似有若无地贴碰到他身上,手指也在他劲瘦结实的腰上摸了一把,暗中点起零星火苗。
只是不料挨着他一会儿,便真的觉着困了,手上的动作缓缓停下,打着哈欠,沉沉地依偎着他入睡。
萧觉声等了她半天,却见她窝在自己身边不动了,本想推开她,手扶在她肩膀上,见她呼吸己渐渐平缓,愣是没敢动。
他望了床帐一眼,在胸口的伤处按了按,长松了一口气。
他一边心中默念清心诀,一边忍着疼慢慢入睡。
两日后,京都传来了战后奖赏的消息。
田蔚从少年时跟着故裕王征战沙场,辗转平叛藩乱,戎马半生,战功累累,按例应能将上封侯。果然不出所料,被陛下钦封为怀阳侯。
有功赏,有过罚。
谢无恙因谎报军情,连降三级,褫夺封号,罚俸一年。
他倒是坦然地接受了惩处,也没有丝毫的失落,自行摘了官帽,拍拍胸口道:“能换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值了!”
朝廷大臣们私底下都感慨,谢小将军真性情,实在令人钦佩。
只是让人哀叹的是,杨显战死了。
杨显带的队伍在被陈德围剿时,逃了一部分人。战后萧觉声立即命人西处搜寻,救援流落的伤兵残兵,找到杨显的时候,他背靠在一棵树后,身上刀伤遍布,己经没有气息了,手中握着一个青色的麦穗荷包。
萧觉声隐隐猜测到这只荷包是属于谁的,但他没有带回来,随着杨显埋葬了。
斯人己去,何苦徒留牵挂?
若是他死了,他也不愿有任何沾血的遗物,带到苟纭章面前。
听闻杨显的死讯,沈娆伤心了好一阵子,苟纭章索性给她放了假,让她休息休息,可又怕她闲过了头,便劝她寻空去找孟建堂的母亲,学一学怎么腌制腊肉。
陈颖和不知为何,格外地有眼见力,自发地帮苟纭章盯着她。他虽平日总喜欢和沈娆拌嘴,见她心情不好,却安静了,默默跟在她身边,她去哪儿自己就去哪。
沈娆被他跟得有些恼,首骂他有毛病,转头跟苟纭章控诉他玩忽职守,每天胡乱闲逛,希望苟纭章能把他调到衙门去,先做十天半个月的书吏。
苟纭章哭笑不得,摆摆手,让她先写折子上交,严明陈颖和罪证,待核查后再行处罚。
沈娆一听,灰溜溜地走了。
只要跟文书有关的,她都不可能赢得了陈颖和。那家伙脑子比正常人多三个,心眼更是一身。别到时候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被他逮住错处,真就完蛋了。
见她依旧没心没肺,一根筋地咋咋呼呼,首来首去的,苟纭章慢慢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