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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寒气渗进知青点的每个缝隙，招童被招娣的咳嗽声惊醒。二姐蜷缩在墙角，捂着嘴的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沫，地上散落着几片沾血的枇杷叶——那是昨晚招童从坟地采来的。
"姐，喝点热水。"招童把破搪瓷缸递过去，水面只飘着两片发黄的菜叶。
招娣摇摇头，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半块硬如石头的窝头："给招秀......她正在长身体......"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阿福油腻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桂枝妹子，想好了没？十斤粮票换二十斤煤，这买卖划算得很！"
招童透过门缝看去，阿福的板车上堆着几袋煤块，但底下露出的分明是公社粮库专用的麻袋。她突然想起父亲生前说过，阿福总能把霉变的陈粮"变"成好煤。
柳桂枝从里屋走出来，手指绞着围裙："福哥，能不能......先给粮票？招娣的病......"
"规矩不能坏。"阿福的胖手在柳桂枝腰间掐了一把，"要么现在交易，要么我找老刘家去。"
招童看着母亲像片枯叶般抖了一下。柳桂枝转身从炕席下摸出个小布包——那是招弟离家前留下的唯一物件，一块绣着红梅的手帕。
"这个......能抵五斤粮票不？"
阿福一把抢过手帕闻了闻，淫笑着塞进怀里："再加点别的。"他的目光黏在柳桂枝松垮的衣领上，"听说你会扎针灸？我这两天腰疼得很......"
招童猛地推开门，铁皮罐头盒"咣当"砸在地上。那是她存了三个月的宝贝，里面装着大姐临走时给的七颗水果糖。
"福叔！"她故意大声喊，"李支书往这边来了！"
阿福脸色一变，匆忙把两袋煤扔在门口："晚上我再来扎针！"临走时还不忘顺走窗台上的半罐猪油。
等脚步声远去，招童立刻扑到煤袋前。她熟练地撕开麻袋——果然，底层藏着五斤玉米面！虽然己经发霉结块，但混着野菜足够撑半个月。
"七丫头......"柳桂枝突然跪倒在地，干呕起来，"娘没用......"
招童拍着母亲佝偻的背，摸到一把硌手的骨头。去年冬天缝的棉袄，如今空荡荡地挂在母亲身上，像套在稻草人身上似的。
灶台下的暗格里，招童数出最后的存粮：一把晒干的蒲公英，半碗招秀从学校捡回来的粉笔头（磨碎了可以止泻），还有昨天从坟地偷供的半个硬馒头。
"我去趟河边。"她系上草绳，"听说开春的芦苇根是甜的。"
招娣突然拽住她："别去......马家的人在钓鱼。"她咳出一口血痰，"昨天......他们往河里倒了药......"
招童这才注意到二姐脚踝上的淤青。她掀开招娣的裤腿，倒吸一口冷气——小腿上布满细密的针眼，有些己经溃烂流脓。
"他们......抽我的血......"招娣惨白的脸上浮现古怪的笑，"换了一斤红糖......给招歌润嗓子......"
招童的眼泪砸在妹妹溃烂的皮肤上。她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水果糖，那黏糊糊的糖纸上写着"幸福"两个字，如今看来像个恶毒的玩笑。
傍晚时分，阿福果然又来了。这次他带了瓶散装白酒，醉醺醺地撞开里屋门。招童躲在柴堆后，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和母亲压抑的呜咽。
招秀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耳朵，但那些声音还是从指缝里钻进来：床板的吱呀声、阿福的喘息声、酒瓶倒地的滚动声......最后是一声清脆的耳光，接着是柳桂枝嘶哑的喊叫：
"药......不能给孩子们......"
招童再也忍不住，抄起顶门杠冲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僵在原地——阿福赤裸的背上布满脓疮，而母亲手里攥着根缝衣针，针尖沾着可疑的白色药膏。
"小畜生！"阿福抄起酒瓶砸来，招童额头一热，温热的血糊住了左眼。
混乱中，柳桂枝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将阿福推倒在炕上。那根针精准地扎进他后颈的某个位置，胖男人顿时像死鱼般抽搐起来。
"七丫头......"柳桂枝系好衣扣，声音出奇地平静，"去请王麻子，就说阿福中风了。"
招童看着母亲从阿福衣兜里摸出十斤粮票，还有那块绣着红梅的手帕。柳桂枝把手帕按在招童流血的额头上，指尖沾血在炕沿画了道歪扭的线——正是父亲教的"人"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