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像头死猪般瘫在炕上,嘴角淌出的涎水打湿了绣着鸳鸯的枕巾。招童盯着他脖子上那根颤巍巍的银针,突然想起父亲说过——人脖子上有个穴位,扎错了就会全身瘫痪。
三丫头......"柳桂枝虚弱地纠正着称呼,手指轻抚招童的伤口,"你早该是老三了.....(注:招童前面己经有六个姐姐夭折了几个现在排列老三,爷爷在时一首辱骂叫七丫头是戮心窝的骂).
招童用井水拧着毛巾:"爷说我是第七个赔钱货,就活该叫七丫头。她擦去母亲嘴角的血迹,"现在大姐二姐都不在,我就是老大。"
柳桂枝的手突然攥紧了那块染血的手帕。招童这才注意到,粮票背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小字:"周小兰,1974年3月"——这是去年失踪的民办教师的名字!
娘,这粮票......"
嘘......"柳桂枝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从阿福的裤腰里摸出盒火柴,"藏好......"
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招秀慌慌张张冲进来,小脸上满是泪痕:"族长带人来了!说咱们谋财害命!"
招童刚把火柴藏进鞋底,林永贵就带着两个民兵闯了进来。老族长的眼睛像毒蛇般扫过炕上瘫痪的阿福,突然抡起拐杖砸向柳桂枝:"贱人!敢对公社干部下手!"
招童扑上去挡,拐杖重重砸在她肩胛骨的胎记上。火辣辣的疼痛中,她听见招秀尖声叫道:"是娘用针扎的!我亲眼看见的!"
柳桂枝的身子晃了晃,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最小的女儿。招秀却躲到林永贵身后,贪婪地盯着他手里的油纸包——里面露出半块金黄的玉米饼。
"小叛徒!"招童想冲过去,却被民兵死死按住。
林永贵冷笑着掏出一张纸:"柳桂枝涉嫌故意伤害,公社批准送去劳改场。"他瞥了眼阿福,"至于这个废物,正好顶你家欠马家的债。"
招童发疯般挣扎着,看见母亲被拖出门时,用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还没等她分辨清楚,招秀突然扑上来抢她鞋里的火柴:"族长!她有火——"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招秀的话。招娣不知何时爬了过来,枯瘦的手掌高高扬起:"他是怎么骗你的?半碗粥?一块糖?"她咳出一口血,"大姐走时怎么嘱咐的?"
招秀捂着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阿福的打火机!她颤抖着按下开关,火苗"噌"地蹿起:"他说......说只要我听话......就让我每天吃饱......"
火光照亮了破败的屋子,也照亮了招娣溃烂的双腿。招童突然明白那些针眼的来历——马家在拿二姐试药!
"三丫头......快跑......"柳桂枝最后的喊声从院外传来,"去找你大......"
一声闷响截断了话语。招童挣脱束缚冲到院门口,只见母亲像破布娃娃般倒在板车上,后脑勺汩汩冒着鲜血。林永贵正用那块绣着红梅的手帕擦着拐杖上的血。
"娘——"招童的惨叫惊飞了树上的乌鸦。
招娣不知哪来的力气,抄起灶台上的菜刀扑向林永贵。老族长灵活地闪开,招娣重重摔在地上,菜刀"当啷"一声滑到招童脚边。
"接着!"招娣嘶吼,"记住爹的话!"
招童捡起菜刀,却看见招秀举着打火机,正惊恐地望着她。六岁的小妹脸上还带着巴掌印,手里的火苗却己经凑近了柴堆......
"不要!"招童和招娣同时喊道。
但己经晚了。火舌瞬间吞没了干燥的茅草,浓烟滚滚而起。林永贵咒骂着往外跑,两个民兵也松开柳桂枝去救火。
混乱中,招童背起昏迷的母亲,招娣拽着吓呆的招秀,西人跌跌撞撞往后山跑。身后,烈火中的知青点传来梁柱倒塌的巨响,火星溅到夜空里,像一场逆行的流星雨。
跑到半山腰的老槐树下,柳桂枝突然醒了。她颤抖的手抚上招童的胎记:"三丫头......这胎记......是你爹......"
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在招童衣襟上。柳桂枝用最后力气扯开自己的衣领——在她心口位置,赫然也有个淡红色的蝴蝶形印记!
"不是克夫相......"母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是勘探队的......"
招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鼻孔涌出。招秀吓得哇哇大哭,手里的打火机"啪"地掉在地上。招童捡起来,发现机身上刻着一行小字:
"725矿洞定位仪——1972"
山下的火势越来越猛,将半边天空染成血色。招童望着怀中断气的母亲,望着咳血不止的二姐,望着懵懂无知的小妹,突然擦燃了火柴。
火光照亮了她肩胛上的胎记,那团火焰在夜色中栩栩如生。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吠声,追捕的人正在逼近。
"走。"招童背起招娣,牵起招秀,"姐带你们......去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