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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的春风裹挟着泥土的芬芳，吹皱了福利院门前的小河。招童蹲在河边的青石板上，正在清洗刚挖出来的黄芩根须。清澈的河水漫过她的手腕，将那些沾着泥土的根茎冲刷得金黄发亮。
"三丫头！"招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你快来看！"
招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看见二姐抱着个崭新的棕色皮箱站在岸上。阳光照在箱子的铜扣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招娣的齐耳短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白底蓝边的确良连衣裙衬得她像朵盛放的栀子花。
北京中医学院寄来的入学须知。"招娣小心翼翼地打开皮箱，里面整齐地码着几本崭新的教材，《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的书脊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最上面放着一套白大褂，领口还别着枚小小的校徽。
招童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件白大褂，布料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五年前招娣咳血时，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二姐真好看。"她嗓子突然有些发哽。
河对岸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陈毅凡跳下车，手里挥舞着一封信："招童！深圳来的！"
信封上贴着色彩鲜艳的邮票，盖着"深圳特区"的邮戳。招童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滑出一张彩色照片——招歌穿着时髦的红色连衣裙，站在高楼林立的街道上，背后是正在施工的国贸大厦。照片背面写着："三姐，这里的人都说我是百灵鸟，没人提什么'七女煞星'了。
还有这个。"陈毅凡从背包里拿出个铁盒子，"我爸同事从深圳带回来的。"
盒子里装着一支银色外壳的口红，一支眉笔，还有个小圆盒的粉底霜。招童好奇地打开粉底盒，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叫...化妆品。"陈毅凡的耳根微微发红，"招歌信里说，深圳的女工都用这个。"
招童的指尖沾了一点粉底，轻轻抹在手背上。细腻的粉末遮盖了她常年劳作留下的晒痕，皮肤顿时显得白皙透亮。她突然想起爷爷曾经骂她们姐妹"天生一副丧门星相"，如今这些话语就像晨雾一样，在阳光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三丫头！招娣！"大姐林坚持的声音从福利院方向传来。她穿着利落的灰色套装，手里拿着个文件袋，"县药材公司的王主任来了，说要谈合作！"
会客室里，王主任正端着印有"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喝茶。他是个西十出头的中年人，中山装的口袋里别着两支钢笔。看见赵童进来，他立即站起身，热情地伸出手："小林同志，久仰大名啊！"
桌上摊开着一份合同，标题写着《关于建立县药材种植基地的合作协议》。王主任推了推眼镜："县里决定把你的药圃作为重点扶持项目，计划扩大到五十亩。"
招童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五十亩！那可是她现在规模的十倍！
这是预付款。王主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崭新的十元钞票，一共两千元。
厚厚的人民币摆在桌上，散发着油墨的清香。招童忽然想起五年前，她和招娣为了攒五毛钱的作业本费，在雪地里捡了整整一个月的废铁。
我...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需要考虑一下。
王主任爽朗地笑了："不急不急。对了，"他又从包里拿出个纸盒，"这是给你的礼物。
盒子里是一台崭新的计算器，黑色的外壳，红色的数字显示屏。招童小心翼翼地按了下"1"，屏幕上立刻跳出了鲜红的数字。
傍晚，福利院的食堂里热闹非凡。大姐做了招娣最爱吃的红烧肉，陈老师带来了珍藏的汾酒，连平时严肃的院长都笑呵呵地加入了庆祝。招童把计算器放在桌子中央，每个人都好奇地按几下按键。
三姐，"招秀突然凑过来，手里拿着本《数学》课本，"这个能算开平方吗？"
招童接过课本，照着例题在计算器上按了几下。当屏幕上跳出正确答案时，招秀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太神奇了！比算盘快多了！"
夜深人静时，招童独自坐在药圃边。月光洒在初生的药苗上，给它们披上一层银纱。她手里握着赵歌的照片，思绪飘向遥远的南方。深圳，那个正在创造奇迹的地方，会不会也有属于她的一片天地？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毅凡轻轻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我画了个规划图，你看看。"
本子上是药圃的扩建方案，整齐地标注着不同药材的种植区域。最下方写着一行小字："等招娣去北京后，我陪你去深圳考察。"
招童抬头望向星空。银河横贯天际，无数星辰闪烁。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常说"丫头片子抬头看天，迟早要倒霉"，可现在，这片星空只让她感到无限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