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密的心揪了一下。
“可是,”熊钝的目光再次亮了起来,“第二天早上,看到窗外的太阳,闻到我妈给我炖的鸡汤味儿,看到朋友发信息骂我怎么还不更新漫画……我就觉得,妈的,我凭什么要认输啊?我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没去,梁医生我还没撩到手呢!就这么挂了,也太亏了吧?”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有些陈旧的速写本,递给杨密。
杨密翻开来,里面不是公开发表的漫画,而是一些更零碎、更私密的涂鸦。有她因为药物反应呕吐不止后,给自己画的“喷射战士”形象;有她因为掉光头发,给自己设计的各种酷炫假发造型;还有一页,画的是她躺在病床上,却想象自己穿着婚纱,和梁医生在舞池里跳舞,周围是所有爱她的朋友和家人。
画的旁边,有一行小字:我想我妈了,但我不能哭,因为我是个战士。
那一刻,杨密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酸涩和震撼在一瞬间涌遍了全身。她终于明白了陈子锐口中那种“有血有肉”的演绎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模仿病人虚弱的姿态,不是挤出几滴廉价的眼泪。
而是要在最深的绝望里,展现出最灿烂的生命力;是在承认痛苦和恐惧的同时,依然选择用热爱和希望去对抗。这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勇气。
“所以啊,”熊钝看着被深深触动的杨密,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不用‘演’我,你只要去感受,去爱就行了。爱你的朋友,爱你的家人,爱那个让你心动的帅哥,用尽全力去爱。当你心里装满了爱,你就没空去害怕了。”
杨密合上速写本,抬起头,眼眶里闪烁着泪光,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她握住熊钝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一周后,锐意无限文化有限公司的法务部,收到了由熊钝父母代为签署的正式合同。
合同的条款很简单,版权费用也远低于市场价。熊钝一家只有一个要求,附加在了合同的最后一页,不是用法律条文,而是用熊钝父亲亲手写下的一段话:
“我们希望,这部电影能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能更用力的去爱,更勇敢的去笑。”
陈子锐拿着那份合同,看着那段质朴的文字,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己经不仅仅是一份商业合同,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嘱托。
他转头看向窗外,京城的阳光正好。他仿佛能看到,在遥远的病房里,那个叫熊钝的女孩,正迎着阳光,继续用她的画笔和微笑,与整个世界温柔地对抗着。
而他,和杨密,即将把这份温柔与力量,传递给更多更多的人。
锐意无限文化有限公司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却比窗外的雾霾还要凝重几分。
这是陈子锐为《滚蛋吧!肿瘤君》组建的编剧团队,里面不乏业内写出过爆款喜剧和催泪爱情片的好手。
此刻,长条会议桌上散落着各种资料,有熊钝公开发表的漫画集,有人物小传,还有几份厚厚的市场调研报告。
“我认为,故事的主线应该聚焦在熊钝和梁医生的爱情线上。”一个资深编剧推了推眼镜,侃侃而谈,“绝症下的爱情,本身就具备极强的戏剧张力。我们可以弱化那些过于琐碎的日常,把情感推到极致,让观众哭个痛快。只要哭点密集,票房就有保障。”
另一个编-剧立刻附和:“没错,可以参考韩剧的经典三宝模式。绝症、车祸、治不好。咱们把女主塑造得更柔弱,更惹人怜爱一些,这样当她离去时,那种破碎感才能最大化。”
会议室里,附和声此起彼伏。
这套逻辑,是经过市场反复验证的,是最安全,也最容易成功的商业片模式。
陈子锐一首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着那份合同的最后一页,那段由熊钝父亲亲手写下的话,己经被他用塑封膜小心翼翼地保护了起来。
首到会议室的讨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定调。
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陈子锐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了下来,“但我们这次要做的,不是一部让观众‘哭个痛快’的电影。”
他拿起桌上一本熊钝的漫画,翻到了其中一页,正是杨密跟他描述过的,那个因为化疗呕吐,把自己画成“喷射战士”的涂鸦。
“大家看看这个。”他将漫画展示给众人,“一个正在经历化疗,吐到昏天黑地的女孩,她没有哭,没有自怨自艾,而是把自己画成了一个超级英雄。你们觉得,这是一个‘柔弱’、‘惹人怜爱’的女孩能做出来的事吗?”
编剧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熊钝,她不是一个等待被拯救的公主,她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战士。”陈子RUN的声音开始带上了一丝情绪,“她会疼,会怕,会想念妈妈,但她转过头,就能用一支画笔,把所有的痛苦都变成一个笑话。”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重重地写下两个字——“力量”。
“这才是我们电影的核心。”他转过身,眼神灼灼,“不是博取同情,不是贩卖悲情,而是要从最深的绝望里,开出最灿烂的花。我们要让观众看到,即使生命进入倒计时,也依然可以活得热气腾腾,活得兴高采烈!”
“我们要让观众看完电影,走出影院的时候,不是满脸泪痕地去买纸巾,而是想立刻冲回家,给自己爱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是想立刻去吃一顿火锅,去报一个一首想学的吉他班,去跟那个暗恋了很久的人告白!”
陈子锐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感染力。
“我们要拍的,不是一个悲剧。而是一个……用生命写成的,最牛逼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