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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
陈子锐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如同一道精准的命令，瞬间切断了现场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整个大厅，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空气。
李线浑身一软，几乎是虚脱般瘫倒在王保强身上，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滚落。刚才那段信息量爆炸、情绪层层递进的台词，榨干了他全部的精力，此刻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眼神还陷在秦风世界观崩塌的巨大冲击里，没能完全抽离。
王保强一把扶住他，自己那件骚绿色的风衣也早就被汗水浸透。他顾不上擦脸，只是冲着李线的方向，暗暗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小子，是真他娘的接得住戏！
而站在全场焦点的杨密，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股属于“陈英警官”的冰冷与锐利，如同潮水般褪去。她轻轻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为了维持那份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她刚才连脸部的肌肉都控制得一丝不苟。
监视器后面，陈子锐摘下耳机，脸上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唐仁的贪婪荒诞，秦风的天才纯粹，陈英的专业冷静。
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狭小的空间里激烈碰撞，最后被那句“死者的心脏，不见了”完美地缝合在了一起，产生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荒诞喜剧与严肃罪案交织的独特质感。
就是这个味儿！
他抬起头，拿起扩音器，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过了！”
“所有演员，状态完美！灯光、摄影，A、B机位无可挑剔！收工！”
最后两个字，像一颗引爆全场的炸雷！
现场死寂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掌声。
那个之前最难缠、时刻把工会条例挂在嘴边的灯光指导鲍勃，此刻正和身边的B机摄影师凑在一起，死死盯着监视器里的回放，嘴里不停地用英语念叨着：“Oh my God…this lens…this blog…is he really a rookie in Hollywood? This guy is a fug demon！”
下午五点。
当副导演拿着拍摄通告单，颤抖着声音确认最后一个镜头拍完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导……导演……今天的……今天的拍摄计划，全都……拍完了？”
满满一整页的通告，按照好莱坞最顶级的效率标准，能在晚上八点前收工，都值得开香槟庆祝。
可现在，才下午五点！
整个剧组再次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热烈的狂欢！那些人高马大的美国灯光师和道具师，兴奋地吹着口哨，互相击掌。“Hey man! I make it to my son's baseball game!”的喊声此起彼伏。提前三小时下班，这在全年无休的好莱坞，简首是上帝的恩赐！
老刘站在人群外，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嘴角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他凑到陈子锐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全是压不住的兴奋：“导演，这帮老外的钱，花得真他娘的值！你看这效率，一个个跟上了发条似的！”
陈子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那些开始高效收拾设备的、不同肤色的脸庞。
“一分钱一分货，工业体系的差距，不是靠喊口号能追上的。我们能做的，是学习，消化，然后……制定新的规则。”
他拿起扩音器，全场的欢呼瞬间静止，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各位！”
“完美的第一天！感谢各位的专业和付出！”
“今晚我请客，唐人街最好的餐厅，想吃什么随便点！”
欢呼声再次排山倒海般响起。
然而，陈子-锐话锋一转，刚才还带着笑意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静而严肃。
“但是，在狂欢之前。”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喧嚣。
“核心主创，各部门主管，到我这边集合，开个五分钟的短会。”
还在欢呼的众人，声音戛然而止。
开会？
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那些美国团队的主管，脸上挂满了错愕和不解。灯光指导鲍勃首接皱起了眉，第一个站了出来，摊开手，用英语大声质问：“Meeting？Now？Director, our work for today is done. Acc to the union rules, aing now is sidered overtime.”
张珊立刻上前，脸上依旧是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鲍勃，正是因为工会规则，我们才需要这五分钟。一个简短的每日复盘，是为了明天的工作更高效，避免不必要的NG，从而节省所有人更多的时间，让大家都能更早的回家。相信我，这五分钟，会是你今天最有价值的投资。”
鲍勃和其他几位美方主管对视一眼，虽然依旧有些不情愿，但看着陈子锐那张年轻却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最终还是耸了耸肩，走了过来。
……
在剧组临时隔出的小会议室里。
副导演、摄影、灯光、美术等各部门的核心负责人，以及王保强、李线、杨密，或坐或站围着陈子锐。
所有人都很累，但他们都明白，这个会，很重要。杨密和李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好奇，以及一丝莫名的期待。
陈子锐坐在主位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连接着一台监视器。
“首先，还是要表扬大家，今天的效率非常高，我们领先了计划将近三个小时，这是一个完美的开局。”他的开场白让气氛缓和了一些。
“但是，”他话锋一转，所有人的神经又立刻绷紧了，“完美不代表没有问题。从今天开始，我们每天收工后，都要开这样一个复盘会。目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发现问题，优化流程，确保明天的拍摄能更顺畅。”
复盘会？这个词让在场的不少人都感到新奇。
“比如今天，”陈子锐拿起鼠标，目光精准地看向灯光指导鲍勃，“鲍勃，你的团队非常出色。第三场第二镜，秦风在角落里跟唐仁对峙那场戏，B机位的灯光师给李线脸上打的轮廓光，非常漂亮。”
鲍勃的脸上露出一丝得色。
“但，也正是为了这道漂亮的轮廓光，”陈子锐的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一点，监视器上的画面开始播放，“为了追求极致的角度，灯架被移动了大概半英寸。”
他将画面定格，然后将那一小块区域放大，再放大！
“导致在A机位的全景镜头里，”陈子锐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屏幕上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亮点上，“背景的墙上，出现了一丝持续了0.5秒的穿帮光斑。”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鲍勃的眼睛瞬间瞪圆，他猛地凑到屏幕前，死死盯着那个被放大了几十倍后才清晰可见的光点，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片骇然的苍白。
在场的其他人，无论是中方还是美方的技术人员，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种级别的细节，如果不是导演亲自指出来，后期剪辑时都未必能发现！
陈子锐看向脸色煞白的鲍勃，语气依旧平静：“鲍勃，这个问题很小，我后期可以花几分钟修掉。但如果明天我们拍的是时代广场的追车戏，这种万分之一的疏忽，就可能毁掉一整个耗资几十万美金的镜头。”
“我需要的是绝对的完美。”
“都明白了吗？”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看着那个坐在主位上的年轻导演，眼神里只剩下两个字。
敬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