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漫过眼睫的瞬间,白砚听见了母妃的咳血声。
七尺白绫悬在承尘梁上晃荡,金丝牡丹襁褓里的婴孩正吮着染血的玉佩。
濒死的女人用银簪划开婴孩脚踝,将半块青玉按进翻卷的血肉里:"逆命锁需用同脉骨血供养......砚儿,待你寻到另一个......"
"咔嗒。"
沈昭胸口的青玉髓突然嵌进她腰间玉佩。
碎玉合拢的刹那,三十六道梁柱的裂纹竟如活蛇般倒退着复原。
白砚右眼滚烫,看见沈昭脊骨里游出细密的金线——那是永昭十二年,母妃寝殿特有的金蚕蛊封印。
"当年你剜我半块锁骨养玉,可不是这般优柔。"沈昭擒住她发颤的手腕,指腹碾过她掌心被青丝割破的伤口。
交融的血珠坠在玉佩雀鸟图腾的眼眶里,映出玉无双暴凸的灰白眼珠。
赤瞳的玄铁剑就是在这时破风而来。
剑锋本该刺穿白砚后心,却在触到青光时诡异地折出三道弯弧。
杀手瞳孔里的青纹突然暴涨,剑柄处浮出与玉佩如出一辙的雀鸟暗纹。
玉无双的石像被剑气掀翻在地时,白砚才看清赤瞳后颈插着三根玉针——正是三日前她当掉的那支凤头钗所化。
"好个一箭三雕。"沈昭突然低笑,沾血的食指勾住白砚腰间丝绦。
纠缠的青丝从他纹身里钻出来,将两人腕骨缠成同心结的样式:"用当票引我入赌局,拿凤钗控杀手,连我喂你喝的鸩酒都成了破阵的药引——阿砚,你这疯病是越发进益了。"
玉无双的石像在剑锋下崩开蛛网裂痕。
那张僵硬的石唇突然咧到耳根,喷出黑雾凝成的蛊虫:"千机引认主需饮至亲血!
你们这对......"
箭矢破空之声打断了诅咒。
白砚右眼的青纹不知何时凝成弯弓,箭尾还缀着沈昭衣角的流云纹。
玉无双最后的残影在青光中碎成齑粉时,她看见沈昭左胸浮现完整的雀鸟图腾——那缺失的龙尾,正与自己锁骨下的胎记严丝合缝。
"七年前魔教地牢。"沈昭突然攥住她搭在弓弦上的手,喉结擦过她染血的耳垂:"你给我喂糖时,可没说那是用心头血化的。"
记忆如倒流的沙漏突然清晰。
白砚想起永昭十九年那个雪夜,沈昭根本不是误闯冷宫的太监,而是被国师锁在祭坛的活祭品。
她掰开他咬烂的唇塞进饴糖,糖块里裹着半枚染血的逆命锁碎片。
地动山摇的轰鸣中,赌坊地底突然浮起青铜星盘。
沈昭腕间的青丝没入星盘凹槽,竟与白砚玉佩上的卦纹拼成浑天仪。
当第一缕晨光刺穿地缝时,白砚在晃动的光影里看清了沈昭颈侧淡去的疤——那是她八岁用金错刀划的,为了给高热不退的"小太监"放血祛毒。
"每块逆命锁都刻着饲主的命数。"沈昭突然扣住她后颈,指腹按在突突跳动的血脉上。
交融的青光中,白砚看见他脊背浮出密密麻麻的暗纹——全是这些年她动用千机引逆转的时辰:"阿姐可知,为何你每次用玉佩窥探天机,我的书房就会多一册无名典籍?"
赌坊残垣突然塌陷成漩涡。
白砚在失重感中攥紧沈昭的襟口,咽下喉间翻涌的铁锈味。
飘散的青丝缠住两人交握的手,在她掌心烫出北斗状的灼痕。
当最后一块血玉碎成星屑时,她恍惚听见沈昭低叹:"当年你掰断那半块锁......"
剧痛毫无征兆地刺穿太阳穴。
白砚踉跄后退时,袖中突然掉出个褪色的糖人——那是七岁生辰沈昭用麦芽糖捏的并蒂莲,此刻却在青光中融化成两摊纠缠的血珠。
沈昭的尾音被风蚀成碎末,青玉髓滚落在白砚脚边。
她弯腰去捡,发现石像袖口里藏着的星象图正渗出血珠——是永昭十九年冬月廿三的星轨,那日她将饴糖塞进少年染血的齿关时,曾瞥见祭坛铜柱上相同的图纹。
"原来你连我的记性都算准了。"白砚用染血的指甲刮过石像眉眼,碎玉渣混着晨露在掌心凝成冰棱。
赌坊残存的梁柱突然发出龟裂声,赤瞳的剑柄雀鸟暗纹正疯狂闪烁,像是某种预警。
当第一缕日光刺穿青雾时,白砚做了件惊世骇俗的事——她将玉佩按在沈昭石像的心口,任由雀鸟图腾吞噬那些游走的金蚕蛊纹。
赤瞳的玄铁剑突然脱手飞来,剑锋削断她三寸青丝的刹那,石像表面竟浮现出北境雪山的舆图。
"主子当心!"赤瞳瞳孔里的青纹暴涨成锁链,堪堪拦住坍塌的横梁。
这个被凤钗玉针操控的杀手此刻单膝跪地,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血狼谷的雪...雪..."
白砚突然记起三日前典当凤钗时,玉无双曾盯着钗头镶嵌的冰魄石冷笑:"北境狼王最爱收藏美人骨。"当时她以为那奸商在恫吓,此刻看着舆图标注的狼首峰,才惊觉沈昭给的当票背面用烛泪绘着同样的标记。
玉佩突然发出裂帛之声。
白砚低头看见雀鸟左眼沁出朱砂,那是母妃棺椁里陪葬的离人血。
沈昭石化的右臂应声而断,藏在其中的金错刀哐当坠地——正是她八岁弄丢的那柄,刀鞘缠着的红绳还系着半片干枯的莲瓣。
"你竟留着这个。"白砚碾碎莲瓣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那是沈昭每逢雷雨夜就点燃的安神香。
碎屑在青光里重新聚拢,凝成个拇指大的玉葫芦,内壁用金粉写着"癸酉年霜降"。
记忆如遭雷击。
那年摄政王逼宫前夜,她确实在冷宫墙角埋过这样的玉葫芦。
白砚猛地攥紧赤瞳的腕脉:"三更天方向,破!"
剑锋劈开的地缝里涌出寒泉,倒映出晃动的火把光影。
十二匹雪狼驮着玄铁箱笼从水幕中跃出,为首的白狼王额间嵌着冰魄石,与凤钗上缺失的那枚纹路严丝合缝。
白砚右眼的青纹突然刺痛,看见每只狼耳后都插着玉针——与她操控赤瞳的手法如出一辙。
"好个环环相扣。"她突然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过狼王獠牙。
玉佩雀鸟的尾羽在此刻延展出奇异的光纹,将狼群瞳孔里的凶性尽数吞没。
当赤瞳沉默着将玄铁箱笼摆成浑天仪阵型时,白砚终于看清箱面烙着的印记——是沈昭任各国幕僚时专用的火漆纹。
开锁的瞬间,凛冽寒气冻僵了她的睫毛。
箱中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卷金箔,每卷都记载着她曾复制的秘技。
最底层的冰玉匣里躺着半块褪色襁褓,永昭十九年的血渍凝成八个篆字:以命饲锁,方见天机。
白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赫然出现三根白发。
她想起今晨用千机引复原赌坊梁柱时,沈昭曾状似无意地碰翻她的药碗。
褐色药汁在青石板上蜿蜒成北斗状,与此刻狼群列阵的方位分毫不差。
"原来你早知..."她将褪色襁褓覆在沈昭石像面庞上,惊觉那些石化纹路正在消融。
玉佩突然发出鸾凤和鸣般的清音,狼王额间的冰魄石迸射血光,在废墟上空投射出蜿蜒的山道幻影——正是通往血狼谷的咽喉要道,只是谷口盘旋的并非苍鹰,而是无数振翅的青铜雀鸟。
赤瞳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白砚转头看见他后颈的玉针正在融化,青纹顺着脊椎爬进瞳孔,最终在眼底凝成微缩的星盘。
当第一声狼嚎刺破云霄时,她袖中突然滚出个鎏金铃铛——七年前沈昭扮作小太监送她的及笄礼,此刻铃舌竟吐出半截染血的羊皮卷。
风卷着沙砾掠过残垣,将星轨图上的血珠吹成箭簇形状。
白砚攥紧铃铛时,听见西北方传来破空声,像是某种猛禽在俯冲。
她故意将羊皮卷遗落在融化的冰面上,看着倒影里逐渐逼近的黑影轻笑:"好戏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