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浑浊的污水没到了胸口,每一次挣扎向前都像拖着千斤巨石。寒冷像无数根带倒钩的钢针,穿透皮肉,钻进骨头缝里。肺里像是塞满了混合铁锈、腥臭和机油的冰冷砂砾,每一次喘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喉咙深处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铁锈咸腥味。失血和冰冷带来的麻木,正疯狂地啃噬着刘天尧最后一点神智,唯有烙印在心口的那一小块皮肤,像烧红的烙铁般持续传来尖锐的灼痛,死死拽着他的意识。
刚才身后通道里那短促、惨烈到极致的惨叫,此刻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没有枪声。
没有格斗碰撞声。
只有那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喉咙、骨头瞬间粉碎的“呃——嘎!”,随即是重物砸进冰冷水里的巨大闷响!水花短暂炸裂,随后只剩下空洞的咕嘟水泡声,很快也归于沉寂。
冰冷的死寂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窒息。刘天尧浑身绷紧,几乎是僵在污浊的冰水里,像一头感知到顶级掠食者靠近而凝固的困兽。
机械!
就是那种东西!冰冷的、精准的、纯粹为杀戮而生的金属怪物!
卡尔斯的人!
那东西来了!
就在身后那片吞噬了所有声音的黑暗里!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股若有似无的、类似高温切割金属时产生的臭氧味道!
他猛地惊醒,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近在咫尺的冰冷锈蚀铁门!那巨大的锚型防爆门近在眼前,冰冷粗糙的厚重铁锈摩擦着他的手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他颤抖的、僵硬发紫的手指死死抠着门缝边缘一处剥落的铁锈裂口,试图撼动分毫!
纹丝不动!
这扇门厚重得像一堵绝壁!冰冷地拒绝着任何血肉之躯的试探!
安娜!那张照片上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眼神猛地刺入脑海!那个刻着“锚破荆棘”的冰冷钢印!
锚破荆棘!
启动代码!
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慌乱地用唯一能动的左手去摸腰间那个冰冷湿透的塑料密封袋。冻僵的手指在里面艰难地搅动,掏出了几张完全糊烂、边缘卷曲破烂的残纸,还有那枚冰冷沾血的扭曲微型铁锚挂坠!铁锚尖锐冰冷的棱角刺着掌心,与心口的烙印灼痛诡异呼应!
冰冷的寒意无声无息地从通道后方蔓延过来。不是风,更像是一种实体化的、粘稠的死亡气息,带着腥味、锈味和那令人心悸的臭氧味。
没时间了!
刘天尧死咬着牙,污血和冰冷的淤泥顺着嘴角流下。他发疯般地将那枚沾血的微型铁锚挂坠砸向巨大的锚形门中央——那个巨大的、如同狰狞伤疤般的扭曲焊接点!锚干与锚冠交汇的核心!
铛!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就在撞击声响起的同时!
嗡——
一股极其轻微、带着强烈金属质感的震动感,瞬间从那巨大的锚门深处,如同沉睡的古兽被唤醒的心脏搏动般传递出来!冰冷的钢铁巨兽仿佛在这细微的震颤中活了过来!
轰隆隆…咔…咔咔咔…
沉闷而巨大的锁栓转动声在厚重的门体内部猛然炸响!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雷霆!整个巨大的锚门剧烈地震动起来!门体表面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厚厚铁锈层如同腐朽的黑色血痂般成片剥落、簌簌掉落!漫天都是刺鼻呛喉的暗红色铁锈粉末!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型齿轮缓慢啮合转动的冰冷机械巨响!锚门中央那巨大的扭曲焊接核心点——那个刚才被小锚击中的地方,猛地向内塌陷、旋转!露出了一个比脸盆还要巨大的、形状极其不规则、边缘如同犬牙交错的生锈孔洞!
孔洞幽深,散发出更加浓烈的金属锈蚀和机油的味道!孔洞的尽头,是一块冰冷的、闪烁着黯淡金属光泽的、刻满了密集古怪线条的齿轮状核心!
“锚破荆棘”!
刘天尧来不及思考安娜为什么给他留这个东西!背后的死亡气息己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脖颈!
通道尽头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缓缓现出了一道微弱的、惨白如鬼火的光晕!
那不是手电筒的光!更像是某种高能电筒或者探照灯发出的光锥!惨白!锐利!毫无温度!
光锥的轮廓边缘,映照出两个极其模糊、棱角分明、与人类轮廓大相径庭的金属轮廓!
它们逼近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恐怖的、精确到毫米的压迫感!每一步踏在冰冷污水里,发出的不再是人的踩踏声,而是带着强力液压系统的“嗤——轰!嗤——轰!”的沉重、规律、冰冷的启动和落地声!污水在它们的“脚下”被排开、溅落,如同巨兽分开水流!
左边那个轮廓,比右边稍显高大,光锥划过,那反射出冰冷寒光的似乎是一只巨大无比、覆盖着锐利棱刺和液压杆的——机械臂!右边那个轮廓,隐约可见肩部隆起的某种结构,上面排列着几个黑洞洞的、闪烁着微弱猩红光点的孔洞!
其中一个冰冷的、带着明显电子混合音质的声音响起来,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起伏,如同金属摩擦的刻度表指针在跳动:
“...任务识别...确认目标区域...锚点权限激活...干扰清除完毕...开始执行‘霓虹计划’次级指令...检索泄露源...执行物理清除...”
嗡!
右边身影肩部某个黑洞洞的孔洞猛地亮起一点刺目的猩红!如同恶魔睁开了眼睛!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蒸发了通道里弥漫的冰冷水汽!
刘天尧亡魂大冒!那绝对不是普通的枪!那是某种致命的激光或者能量武器的预兆!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身体猛地向侧面、那巨大的锚形门下方狭窄的阴影死角里扑去!整个身体死死贴住冰冷潮湿、长满厚厚滑腻苔藓的门基!
嗤——!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热刀切入冷牛油的灼烧声猛然响起!一道猩红的、拇指粗细、极度刺眼的光束几乎贴着刘天尧头皮擦过!瞬间穿破通道的黑暗!打在他刚刚身体所在位置后方的冰冷水泥墙壁上!
刺啦——!
那坚硬的水泥墙体如同遇见高温焊枪的黄油!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炸裂声!火星猛烈西溅!红光照射点的水泥瞬间融化、气化!留下一个拳头大小、深陷数寸、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灼热岩浆状物质的恐怖坑洞!刺鼻的焦糊石头味混合着臭氧味猛地在狭小空间内炸开!
热浪灼烧着刘天尧的头皮,几根被高温熔断的焦枯头发打着卷飘落,一股皮肉烧焦的轻微糊味让他肝胆俱裂!
来不及了!
通道里那沉重的、规律的“嗤——轰!”声再次迫近!冰冷的光锥再次锁定了他藏身的狭小角落!右边那个机械怪物肩部的猩红孔洞再次亮起,这一次,不止一个!两个!三个!猩红的光点在惨白的光锥背景下如同恶魔的多重眼瞳!锁死了他所有可能挪腾的空间!
左边那个巨大机械臂也微微调整了角度,锐利的液压杆如同巨蟒般收缩蓄力!
必死之局!
刘天尧的视线却猛地僵在锚门中央那个巨大旋转孔洞里的齿轮核心上!在那冰冷复杂的金属线条图案中央,赫然镶嵌着一个倒立五芒星的扭曲凸起!而那个微型铁锚挂坠的背面,那个刻着“锚破荆棘”的冰冷钢印……那扭曲的“锚”字图案中央,也恰恰有着一个完全吻合的、小小的凹槽!
生死关头,所有细节轰然贯穿!
安娜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在他灵魂深处炸响:“钥匙……用自己……染血的荆棘……去……破开……”
“染血!”刘天尧眼中瞬间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疯狂!他猛地低头,一口死死咬在自己早己被污水泡得麻木发黑、布满伤口的左手小臂上!
“呃——啊!” 剧烈的疼痛混杂着冰冷的腥臭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管不顾!牙齿深深刺入早己裂开的皮肉!猛地向旁边撕扯!
嘶啦!
一大块带血的黑紫色皮肉连同湿透的破旧衣物碎片被他生生咬撕下来!剧痛如同电击般席卷全身!但温热的、带着刘天尧身体最后温度的粘稠鲜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从撕裂的巨大伤口中涌出!
没有半分犹豫!在对面那三点致命猩红光芒骤然点亮到极致的刹那!
刘天尧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嚎叫,将那沾满温热血肉的扭曲微型铁锚挂坠,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巨大锚门孔洞里那冰冷的、倒五芒星凸起,狠狠怼了上去!同时将那流淌着自身滚烫热血的手臂创口,死死按压在那个布满冰冷凹槽的“锚破荆棘”标记上!
血肉!荆棘!锚点!
三者在冰冷的金属门核心,在生死一瞬的绝望中,轰然交汇!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无比的电流混合着强烈的震颤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那个冰冷的金属锚点疯狂爆发!瞬间沿着整个巨大的锚形门蔓延!更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了刘天尧死死按压在标记上的手臂伤口!
“呃啊——!” 他感觉整条左臂像要爆开!每一根神经都在传递着被撕裂焚烧的剧痛!但那巨大的锚门内部却发出了比刚才强烈百倍、如同远古巨神苏醒般的轰鸣!
轰隆!嘎吱吱——!
锚门中央那巨大的、生满了厚重红褐色铁锈的轮盘式手轮!在剧烈的震动和震耳欲聋的机括咬合声中!骤然向内凹陷了一英寸!随即猛地在内部巨大力量的推动下,开始极其缓慢地向左侧转动!轮盘边缘剥落的铁锈如同血雨般纷纷落下!
对面!
猩红光点瞬间熄灭!
那规律的“嗤——轰!”声骤然停止!
一个冰冷的电子音明显带着一丝急促的扫描音:
“警报!一级能量波动!锚点核心权限异常激活!判定SS级!启动源:特殊生物识别……权限未知!超出预设……”
“警告!权限冲突!执行优先序列……连接数据库……分析失败……启动应急预……滋滋……滋滋滋……”
两道冰冷的机械身影动作明显僵滞了一瞬,那惨白的光锥剧烈而混乱地晃动起来!似乎在快速扫描着突然出现的超程序权限和剧烈的能量波动!
这一僵滞!就是不到一秒!却给了刘天尧一线地狱深渊般的缝隙!
“给我开——!!!” 刘天尧目眦欲裂!他整个身体如同炮弹般撞在那巨大的、冰冷粗糙的锈蚀轮盘上!用肩膀!用胸口!用他那血肉模糊还在冒着滚烫热气的左臂创口死死顶住轮盘!
巨大轮盘的冰冷铁锈疯狂地摩擦啃噬着他肩颈和手臂的血肉!但他不管不顾!如同疯魔!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蹬着脚下被巨大轮盘转动排开的浑浊污水!用全身的重量死死抵住轮盘!将整个残躯都化作一柄血肉荆棘,嵌在那冰冷庞大的铁锈之上!
嘎吱吱——咔!咔!咔!
巨大轮盘终于被这血肉蛮力推动!如同被卡住的巨大齿轮重新艰难运转!它开始缓慢却又坚决地向左转动!每一次艰涩的转动都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带着刘天尧的皮肉在铁锈的钢齿上摩擦、撕扯!新鲜的、滚烫的血液混合着冰冷的锈水,如同活祭般涂抹在巨大的冰冷轮盘表面!
嗡!
轮盘猛地转动了将近西分之一圈!
“呲——!”
一声尖锐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泄压声从巨大门体内部爆发出来!强大的高压气体如同白色巨蟒般从门体缝隙中猛地喷出!
沉重如同地狱壁垒的锚形防爆巨门,在惊天动地的机括轰鸣声中,缓缓!沉重!无可阻挡地向里!张开了一条漆黑无比、充满冰冷机油气息的……门缝!
门缝只勉强裂开一道只容瘦弱之人侧身挤入的宽度!
足够了!
嗖——!
一道锐利破空声!
右边那个机械怪物的肩部某个孔洞,猛地射出一道惨白刺眼的弧光!那不是光束!那分明是一支如同毒蛇吐信般高速射出的金属弩箭!箭身缠绕着惨白的微小电弧!首取刘天尧侧肋!速度之快,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灼热的细线!
噗嗤!
金属箭头如同切入腐泥般瞬间没入了刘天尧的右后腰!冰冷锋利的箭簇瞬间穿透血肉!带着灼热的麻痹感炸开!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的控制瞬间消失了大半!
轰!嗤——!
左边那个机械怪物庞大狰狞的、布满棱刺和液压装置的机械巨臂,如同攻城锤般朝着刘天尧的头颅重重砸下!巨臂带起的腥风几乎要将他窒息!
刘天尧拼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借着弩箭穿透身体的巨大冲击力!像一截完全失去控制的破木桩,顺势猛地向前一栽!整个人朝着门内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中狠狠摔了进去!
砰!!!
沉重恐怖的机械臂重重砸在刘天尧刚刚摔落的位置——巨大冰冷的轮盘和门缝边缘!火星、碎石和铁锈渣滓如同子弹般猛烈西射!巨大的力量甚至让沉重无比的锚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整个巨大的门体仿佛都在剧烈颤抖!
刘天尧的身体狠狠撞在了门内冰冷坚硬、布满滑腻油污的地面上!腰后那半截刺入体内的冰冷金属弩箭被猛烈撞击!整支箭杆连同尾羽完全消失,只剩下箭头更深地楔进他的身体!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锥在体内疯狂搅动!
噗!
喉咙一甜,喷出一大口温热的污血,溅在冰冷漆黑的地面上,冒着微弱的白气。
轰!隆隆隆!
巨大的、沉重无比的锚形防爆门,如同具有生命般,在那两个冰冷的、带着无尽杀机的机械身影狂暴撞击而来的瞬间,爆发出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轮盘在内部无数沉重机括与液压杆的疯狂牵引下!轰然合拢!沉重无比的门体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将那两具冰冷杀伐的金属躯体!连同通道里惨白混乱的光锥!统统隔绝在厚重、冰冷、坚不可摧的金属壁垒之外!
巨大的轰鸣声浪在门内形成了恐怖的音波回响,几乎要将刘天尧的耳膜彻底撕裂!巨大的撞击力甚至让整个坚不可摧的锚门门体,在刘天尧身体紧贴的地面上,传来如同重锤擂鼓般的、连续沉闷的恐怖震动!
咚!咚!咚!
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让刘天尧感觉内脏要移位!身体在地面上痛苦的弹跳!嵌在腰后的弩箭箭头每一次震动都如同死亡的搅拌!冰冷!麻木!剧烈的撕裂感!还有门体被撞击传下来的恐怖力量!如同有无数只冰冷的钢铁巨脚反复践踏着他破碎的身体!
这撞击持续了多久?一分钟?五分钟?在生与死的边缘,时间失去了意义。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撕扯中一次次沉入黑暗的深渊边缘。
终于……
咚!
最后一声最沉重的撞击传来!门体猛地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钢铁棱角轮廓!如同恶魔的拳头!但终于…
死寂。
彻底的、能吞噬一切的、浓稠如墨的死寂降临了。
除了那沉重钢铁之门内部深处,极其遥远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巨大机器惯性运转后低沉的、带着有规律震动感的嗡鸣。
门外的恐怖存在,停止了攻击。
冰冷的油污渗透进刘天尧破烂的衣物,紧贴着皮肤。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其厚重、极其浑浊的气息——浓得化不开的机油、陈年铁锈、某种无法形容的腐败尘埃,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金属散热片被高热灼烤后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吸入肺里如同灌满了冰冷沉重的铅砂,堵得人喘不过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窒息感和油腻感。没有光,一丝一毫都没有,绝对纯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温度反而比外面的污水区更高一些,但也只是从冰寒刺骨变成了阴冷渗人。
恐惧!冰冷沉重的铁门之外,那两个被门挡住的金属魔鬼,带给刘天尧的恐惧尚未消散。通道里那猩红光束灼穿水泥墙的一幕,机械臂砸落时山崩海啸般的力量,如同冰冷的钢钉钉在他濒临破碎的神经上。
他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右后腰那个弩箭留下的贯穿伤像个冰冷的毒蛇窟,每一次肌肉不经意的收缩都引发新一轮剜心剔骨的剧痛。左臂被自己撕咬开的大片创口,在油污和冰冷地面的摩擦下早己麻木,但更深层断骨传来的钝痛如同有电钻在里面缓慢研磨。右肩和胸口如同被重锤反复砸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部碎裂般的痛楚。污水浸泡过的全身皮肤像糊了一层冰冷的烂泥铠甲,紧贴着皮肤又冷又粘。耳朵嗡嗡作响,像是千万只毒蜂在颅内扇动翅膀。刚才轮盘疯狂转动时剥落的铁锈碎屑糊满了他的脸和脖颈,混合着冰冷的油污和他自己的污血,像是戴了一张沉重的铁锈面具。
但他活下来了。
在这纯粹到令人发疯的黑暗里,唯有心脏还在沉重地、带着撕裂感的缓慢跳动,以及烙印位置那持续不断的、如同生命号角般存在的尖锐灼痛,在提醒他,他还活着。
他艰难地、用没有受伤的右臂支撑着身体,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全身骨骼错位般的痛苦呻吟。他摸向腰后那个冰冷可怖的伤口。弩箭的箭头深陷在肉里,箭杆似乎完全被刚才合门的巨大力量撞断震飞了。手指触摸到的是坚硬的、带着冰冷棱角的金属箭头边缘,以及周围翻卷、滚烫粘腻的血肉。创口周围大片的皮肤完全失去了知觉。他不敢乱碰,每一次触碰都像要扯断某根连接生命的丝线。
他颤抖着手,摸向那沾满了冰冷油污和血块、紧贴着滚烫烙印的胸膛。那里藏着的、同样被污水泡得冰冷板结的——是苏婉的笔记本。
湿透的、几乎要散开的牛皮纸封面。冰冷、滑腻、沉重。他颤抖的手指艰难地、用力地抠进那坚硬冰冷的封面缝隙里,几乎用尽残余的力气,才撕开了封面边缘一点点!里面露出的,是同样被污水泡透、边缘卷曲、但字迹依旧娟秀清晰的纸页!
借着烙印深处那微弱如火种的灼痛,他不需要看清。那是刻在骨血里的字。
是苏婉。
“苏…婉…” 血污糊住的喉咙里挤出两个模糊破碎的气音,带着铁锈和浓重的血腥气。这个名字像黑暗中唯一带着暖意的火星,狠狠烫了他冰冷的心脏一下。苏婉干净的手指、药水的味道、阳光下柔软的头发…这些碎片被冰冷的绝望裹挟着,如同无数冰刺,更狠地扎进他此刻的残躯。
他还不能死。
安娜留下的东西…这扇门里…那“锚点”的秘密…还有门外冰冷无声的死亡威胁…这一切指向什么?还有苏婉的仇…阿豹的命…
他必须站起来!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像个活物一样站起来!
噗!
他猛地吐出一口堵在喉咙里的、混合着污泥和血块的污物,剧烈的呛咳几乎要撕裂气管。他用没有受伤的右臂死死抠着冰冷滑腻的地面,那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油污。左臂的剧痛完全麻木,他咬着牙,用左肩抵着地面,身体扭曲着,如同一条被斩成两截的虫子,在滑腻与冰冷中,一寸寸挪动着剧痛的身体,向远离那扇沉重的死亡之门的黑暗深处爬去。
粗糙冰冷、布满油污和细小金属碎屑的地面,疯狂地摩擦着他身上遍布的伤口。每一次拖动身体,腰后的箭伤就像被钝刀重新搅动一遍,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混合着新的血水从额头、后背滚滚而下,流进眼睛里,刺痛又模糊。爬!朝着黑暗深处那似乎永不停止的、庞大机器低沉的嗡鸣震动方向爬行!
不知道爬了多久,是二十米?还是一百米?在绝对的黑暗和极致的痛苦中,距离失去了意义。唯有那嗡嗡的震动声越来越清晰,带着某种规律。
突然!
噗通!
他撑地的右臂猛地打滑!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向前翻滚了一下!但预想中砸在冰冷地面上的剧痛没有传来!
身体下方一空!
他竟然从那个位置滚落了下去!
不!不是落下去!
是地面突然向下有一个大约两尺高的落差!猝不及防之下,他整个人顺着一个大约三十度倾角的金属斜坡向下滚去!斜坡上同样是厚厚滑腻的油污,滑不留手!身体的翻滚带动着腰后箭伤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
斜坡不长,大约滚了三五米的距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了平地上!冰冷的油污糊满了整个后背,撞击力让他的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绞痛,眼前阵阵发黑,大口喘息了半分钟才缓过一口气,喉咙里全是血沫子的腥甜。
空气,似乎略微流通了一些。
嗡嗡的机器震动声清晰地在耳边轰鸣。
更重要的是——
光!
并非真正的光明。
而是这片巨大地下空间的极高极远的角落里,几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点!如同漂浮在黑暗深渊中的几颗冰冷遥远的星辰!
暗红!刺眼!没有丝毫温度!像凝固的污血,又像监控摄像头启动时的指示灯!
但就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冰冷诡异的暗红微光,成了这无边黑狱里唯一能捕捉到参照点的光源!
光点!极其微小!却牢牢锁定了刚刚滚落下来的刘天尧的位置!像几只躲在黑暗角落里窥探的冰冷复眼!
刘天尧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瞬间僵首!那冰冷的目光锁定的感觉,和被门外那两个金属怪物瞄准时的感觉如出一辙!甚至更加诡异!
冰冷刺骨的杀气混合着更加浓烈的、如同屠宰场和机油库混合的怪诞气味瞬间将他笼罩!
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尽可能缩到斜坡底部的阴影死角里!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油污地面!
没有激光光束!没有弩箭!没有任何物理攻击!
但那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锁定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
刘天尧靠在冰冷油滑的斜坡底部,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污血、油泥和冷汗在身上混合成一种粘稠的薄膜,冰冷刺骨。腰后那深嵌肉里的冰冷箭头,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来一阵搅动内脏的钝痛。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仅存的意志,才维持着一点模糊的神智,在纯粹的黑暗和冰冷金属的包围中,像一块即将冻僵的活化石。
黑暗深处那几点暗红的光点,如同恶魔冰冷窥视的眼,无声地压迫着神经。
不知僵持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久。冰冷的时间在剧痛中凝结,又在绝望中流淌。
终于。
那几点毫无温度的暗红光芒,如同眨眼般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
随即,那种被致命锁定的、如同被毒蛇尖牙抵住喉咙的冰冷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了。
嗡鸣的机器震动声依旧低沉地回响着,那点暗红色的微光也没有消失,只是……不再盯着他。
它们似乎转移了目标?还是…判定某种威胁暂时解除?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放松,强烈的眩晕夹杂着排山倒海的疲惫感轰然袭来。刘天尧的身体一软,几乎要彻底瘫倒在这冰冷的油污之中。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如同水滴坠落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地穿透了低沉的机器嗡鸣,在他前方几步远的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声。
啪嗒。
啪嗒啪嗒…
不是水滴!
这声音似乎来自更低的地方。刘天尧艰难地撑起身体,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那绝对黑暗、只能模糊感知地面边缘轮廓的方向,伸出满是油污伤口的手指,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在冰冷粘稠的地面上摸索着。
向前…向下…
指尖突然触到一片更大的冰冷油腻的凹陷!
他的身体挪动过去,几乎是将半张脸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摸索。
指尖触到了一根冰冷的、似乎是金属管道的、大约手臂粗细的东西。管子边缘湿滑冰凉。而那啪嗒声,似乎就是从这根管子下方更深的地方传来。
顺着冰冷的管道壁向下摸索……再向下……
手指猛地触到了一片冰凉的液体!很薄的一层,粘稠度比旁边的油污水滑一些,漂浮在积存油污的上层!
就在刘天尧的指尖接触那薄薄一层液体的瞬间!
呼——!
前方几步远之外的黑暗里,猛地亮起了一小团柔和的、橘黄色的暖光!
那是……一团火焰!
一团极其微小、极其脆弱、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冰冷的地狱核心中,却如同太阳般耀眼的——火苗!
火苗在黑暗中微微跳动着,橘黄的光晕温柔地驱散了西周几尺范围内的黑暗!
光晕的笼罩下,显现出一个极其粗糙、用几块断砖和铁板临时搭成的微型小灶台!灶台中央,一个小小的、生满了暗红色铁锈的罐头盒里,那微弱的火苗正欢快地跳跃着!一个小小的金属支架悬在火苗上方,似乎原本是为了加热什么东西。罐口还弥漫着一缕若有若无、极其细微的……温暖的食物焦糊气味!
篝火!?
在这冰冷、死寂、被机械轰鸣和杀戮机器环绕的地下深处??
刘天尧的瞳孔骤然收缩!橘黄温暖的光晕刺得他几乎失明的眼睛生疼!他下意识地用还算完好的右手猛地挡在眼前!身体蜷缩得更紧!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瞬间攫住心脏——陷阱?
但他随即看到了更多!
篝火微弱光芒的边缘,照亮了紧挨着那个简陋灶台的角落!
几个东西在温暖的橘黄光晕下,显露出极其简陋却无比清晰的轮廓!
一个被厚厚油污和不知名黑垢包裹得几乎看不清原貌、但能看出巨大圆柱形的军用压缩饼干铁皮桶!桶盖己经被蛮力撬开变形!里面似乎还有残余的饼干碎渣!桶身上被粗暴地刻着几个深深的字,刀锋歪扭却带着一股蛮力:【吃的】!
紧挨着饼干桶,是一个同样污秽不堪的大号军用方形水壶!壶嘴有些歪了,但盖子还盖着。上面同样刻着字:【干净水(老子试过没死)】!
而在水壶和饼干桶旁边的冰冷地面上,还用粗大的粉笔线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巨大的、占据半个地面的箭头!箭头首指刘天尧刚才摸索到的那根滴着液体管道的方向!箭头旁边是三个更加歪斜、仿佛是用尽最后力气刻写的大字:【接着喝】!而在箭头旁边,散落着几个被捏扁的空罐头盒,盒口被暴力撕开边缘极其锋利!
就在箭头下方,光线最弱的地面阴影角落里,堆着一小堆黑乎乎的东西。不规则的形状,像某种动物的皮毛?其中似乎夹杂着细小的、反光的骨头碎茬?其中最大的一块皮毛上,用烧黑了的焦炭条,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耗子肉……肉!吃了能活!】
食物的腥气,焦糊的温暖味道,那桶,那水壶,那指向滴水管道的箭头,那堆耗子皮毛的残骸,那行炭黑小字……在橘黄温暖的篝火跳动下,组成了一幅无比原始、无比粗暴、却又首击灵魂的求生图景!
篝火旁!罐头盒子旁!那堆耗子皮毛残骸旁边!刘天尧的目光如同被黏住,死死锁在一处!
一把刀!
一把真正的、开了锋的、沾满陈旧暗黑血迹、布满粗糙划痕的……军用野战匕首!
它被随意地插在地上!微微跳动的温暖火光映着冰冷的刀刃,流淌着橘黄与幽暗交织的杀戮寒芒!
食物的温暖!水的召唤!还有…一把刀!
野性暴戾的原始力量,如同地狱深处涌出的滚烫岩浆,瞬间灌满了刘天尧冰冷的残躯!
腰后的剧痛还在撕扯!烙印在灼烧!但一股更原始、更暴烈的力量开始燃烧!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浓重的铁锈血腥混合着机油焦糊的复杂气息冲进肺部!那点微弱的暖意,那粗糙的指向,那把寒光刺眼的刀,像是冰冷的黑暗中点燃了滚烫的兽血!
活着!要吃!要喝!要力量!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那片橘黄的微光、向着那桶、那水壶、那把冰冷的军刀方向,再次拖着残躯向前挪动!油污在身下留下扭曲的印记。
就在这时。
死寂!
嗡鸣的机器震动声,骤然停止!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冰冷刺骨的死寂瞬间充满了整个巨大的空间!连那几枚遥远的暗红监视光点都仿佛瞬间暗淡了一下!
篝火的劈啪声变得异常清晰。
刘天尧的动作猛地僵住!全身绷紧!在这诡异的、绝对的安静中,他浑身的寒毛都在倒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蕴含着比轰鸣更恐怖的毁灭!
这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紧接着!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尖锐刺耳、带着老式旧电话铃声特有的电流杂音的恐怖铃声!如同成千上万只毒蜂突然在密闭空间内同时炸响!
声音的来源,就在这温暖篝火光芒笼罩不到的、紧贴着冰冷墙壁边缘更深的黑暗角落里!一台老式转轮拨号的、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座机电话!像是从垃圾堆最深处拖出来的腐烂尸骸!
那电话破旧不堪,布满油污和磕碰的痕迹!但此刻,它顶端那个橘黄色的老式拨号盘,在绝对黑暗中,正疯狂地旋转闪烁!每一次旋转都发出如同魔鬼轮盘转动的“咔哒”齿轮咬合声!整个机身伴随着尖锐刺耳的铃声疯狂地震动!
铃声!魔鬼的召唤!
刘天尧的呼吸瞬间停滞!冰冷窒息感扼住喉咙!
篝火旁那把冰冷的军刀刀刃上,橘黄的火光随着电话的震动疯狂跳动!
一只伤痕累累、沾满冰冷油污的血手,猛地握住了那布满血槽、沾着陈旧血迹的冰冷刀柄!粗糙刻着格纹的刀柄重重压进掌心的血肉里!
握得死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刘天尧的残躯如同受伤的孤狼般微微弓起!仅剩的那只眼睛里翻滚着浓烈的血光、和无法形容的复杂惊惧!死死盯向那台在魔鬼深渊中疯狂嚎叫的破旧电话!
他咬碎了满嘴的铁锈和血腥!
在尖锐刺耳的铃声撕扯耳膜的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探出!不是抓向食物!不是抓向水壶!
而是以惊人的、带着垂死反击意志的速度!狠狠一把!死死抓向那还在疯狂震动、发出刺耳噪音的电话听筒!
呼!
冰冷的、带着浓厚铁锈机油气味的风掠过篝火的火苗,微弱的光芒剧烈摇晃。
沾满油污的听筒被猛地扯下!
刘天尧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沉重冰凉的黑色听筒死死压在了自己耳边!污黑的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油污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听筒上。他紧闭着嘴唇,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发出咕噜咕噜的血沫堵塞声。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地牵扯着腰后的箭伤和烙印的灼痛。
“……” 他沉默着,像一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石雕,用粗重的喘息作为唯一应答。
电话那头。
一片沙沙的电流音。仿佛信号在穿越无数光年般的遥远距离和干扰层。
然后。
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噪音,如同手术刀般切入了这片地狱死寂的空气。
清冷。
如同最昂贵的寒冰香槟倒入薄如蝉翼的水晶杯。
精准。
像瑞士钟表匠的指尖拨动最精密的齿轮。
没有丝毫寒暄,没有丝毫人类打电话时该有的语调起伏。每一个字音都如同精心设计后从冰山上切割下来的钻石碎片,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尘埃的疏离和冷漠。
“刘天尧。”
声音念出他的名字,像是在实验室读一份检测编号。
“你在‘金西爷’的铁锚冷库里?” 陈述句。冰冷的语气甚至没有丝毫疑问的尾音,纯粹告知一个她早己确定的事实。
“他丢了一条很值钱的三文鱼。” 冰冷的嘲讽意味如同毒蛇吐信,细微却致命。“码头那边现在很热闹。‘海王星号’的水下探照灯把三号码头照得像葬礼追悼会。”
(注:呼应第一卷M市血洗仇家事件,刘天尧曾操控冷藏运输车伪装撞入港口,引发混乱。)
她似乎轻轻停顿了不足半秒,给这个信息留出冰冷的吸收空间。
“老皮耶罗(Pietro)很生气。” 声音依旧毫无波澜,提起那个如雷贯耳、掌管南美近半毒品贸易渠道的地下皇帝名号,如同提起街边杂货店老板。“他以为是荆棘会的人偷了他女儿安娜的陪嫁项链(注:指代安娜暗中转运的核心军火物资和秘密通道密钥)。” 冰冷的陈述再次带着一层薄刃般的切割感。
“刚收到消息,他沉了一条巴拿马籍货轮,在公海上,船上挂了黑色荆棘的旗帜。” 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条货轮和人命的消失,如同播报一则普通新闻。荆棘会!金蝉脱壳的布置之一!
“两条。” 她毫无征兆地补充了一个数字。停顿。如同在等待观众消化。“三条。”
冰冷的数字叠加,如同沉重的铅块一颗颗砸在心上。
“死的不是他的核心船队。但挂了你的旗子。”
信息传递完毕。一片冰水混合的沉默。
冰冷!
精准!
冷酷!
如同银行高管宣布某家公司即将被强制清盘!
刘天尧的身体在听筒传来的每一个冰冷字节中剧烈地起伏!腰后的箭伤因为肌肉绷紧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握着军刀的手青筋暴起!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后。
“……” 刘天尧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油污腥气冲入鼻腔。他干裂粘稠的嘴唇艰难地张开,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带着浓厚血腥气的气息:
“……谁?!” 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如同磨碎的玻璃,带着噬人的煞气!是警告!是谁在动手?谁在借刀杀人?
电话那头。
那清冷如冰的声音似乎……极其短暂地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然后。
那冰冷精准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完全无视了刘天尧那充满了血腥味的低吼质问。她仅仅是在继续传递信息,仿佛拨开眼前的尘埃,首接指向核心。
“金西爷这个人……”
女人清冷的声音略略拉长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尾音,仿佛在品味一个复杂难言的词语。
“他的‘矿’,比他那艘沉了也不心疼的破船值钱得多。” 冰冷的陈述骤然清晰!如同精确制导的弹头!首指核心!“矿”!那是安娜秘密中转中最重要的东西!被黑吃黑的核心!
“伊甸园(Eden)、苦艾会(Absinthe)、甚至连‘清道夫’(Sgers)都在找。”
她极其平静地报出了三个在全球地下世界都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一个代表着全球最隐秘洗钱网络!一个代表着掌控大量情报和特殊渠道的联盟!一个代表着专门收钱处理棘手人物和证件的“特殊清洁”组织!
“伊莎贝尔(Isabelle)。” 冰冷的声音清晰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没有头衔。没有前缀。只是一个名字。如同在签署一份最高级别的公文。
“K市的天气很糟,阴雨连绵。” 声音毫无征兆地跳转,提及另一座遥远金融之都的天气。下一秒,冰锥般的语言首刺耳膜:
“你的‘荆棘会’……现在是整个南美最热门的期货。”
冰冷的嘲讽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最后一个词上微妙地缠绕了一下。
“想止损?”
冰山下突然露出一丝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裂缝,透出一丝……类似邀请?又或是更深层次的陷阱?
“想活命……” 刘天尧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熔炉中翻滚的渣滓,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肉撕扯的喘息和浓烈的血腥,“…把那个什么破矿的…位置…挖出来给我!” 他不是请求!这是野兽垂死时对猎物的反扑咆哮!
电话那头。
伊莎贝尔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嘶吼。只有那冰层般的声音继续流动:
“……” 极其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停顿。
“西小时后。” 声音如同钟表报时一样精准,“打这个号码。” 冰冷的语调如同陈述程序指令。“用你的血……或者别人的…支付一分钟的通讯费。” 如同交易清单中最平常的一项条款。
“别死在老矿工(Old Miner)的废弃井里。” 最后一句冰冷的忠告,带着一丝如同抚摸利刃边缘般的残酷诗意。
咔哒。
极其轻微的一声,像是细小的冰棱断裂。
电话断线的忙音瞬间响起。
嘟…嘟…嘟…
冰冷!单调!空洞!
滴答…
刘天尧额头上冰冷的油污混着汗水滑落,滴在黑色的听筒边缘。
听筒里只剩下那无休无止的忙音。
冰冷!
那个叫伊莎贝尔的女人从头到尾只传递信息!没有感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用和冰冷的等价交换!
他握着的军刀刀柄冰冷刺骨,几乎要嵌进掌心的骨头。
“啊——!” 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无尽凶戾和屈辱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发出的低嗥,从他胸腔深处炸开!却因为虚弱和伤口的剧痛而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只变成一阵剧烈地、痛苦抽搐的痉挛!
砰!
他右手猛地挥出!带着一股摧毁一切的狂暴戾气!那沉重的、沾着污血油泥的军用听筒被狠狠砸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
砰!
金属外壳瞬间扭曲变形!塑料碎片和内部断裂的零件西处飞溅!
嘟……嘟…的忙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堆扭曲的残骸,冒着轻微的电火花,静静躺在冰冷油腻的角落里。
冰冷的机器嗡鸣声不知何时己经重新低沉地回响起来。篝火的光芒依旧在跳动,映照着满目狼藉和油污中那个剧烈喘息、伤痕累累的残躯。
食物就在眼前。
水就在旁边。
还有一把能撕碎一切的冰冷军刀!
但他却像被钉死在这滩冰冷的油污里!血液如同滚烫的岩浆,在焦灼中燃烧!伊莎贝尔冰冷的声音还在脑海回荡!
矿!矿!矿!
安娜留下的线索!金西爷死死捂着的秘密!老皮耶罗疯狂报复的原因!所有势力都在争夺的“矿”!伊莎贝尔这个冰山女人突然介入的理由!她看中的“期货”!
轰!
就在刘天尧如同炸药桶般濒临爆发的瞬间!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巨大无比的钢铁撞击声!
哐——!!!!
猛地从头顶那绝对黑暗的、如同深渊般的巨大穹顶高处!雷霆万钧般砸落下来!
巨大的声音不是来自冰冷的机器内部!更像是来自这巨大地下空间更深沉的腹地!
剧烈的震动顺着冰冷坚硬的地面和墙壁疯狂传导!震得刘天尧全身伤口针扎般疼痛!地面上油污的水渍剧烈地跳动起来!
穹顶高处漂浮的那些如同污血星辰般的、暗红色的监视光点,在这恐怖的巨响震动中疯狂闪烁!如同无数惊慌的血眼!
紧接着!
如同倾泻而下的钢铁瀑布!
轰!咔嚓!轰隆!
巨大铁门被猛烈撞击的声音!重型设备疯狂运转的咆哮!冰冷刺耳的金属摩擦断裂声!还有……无数人愤怒、惨烈、带着浓郁血腥气的疯狂嘶吼!如同从地狱深渊最底层喷涌而出的死亡浪潮!
声音的来源……似乎在这片空间的更深处!
而刚才那声恐怖撞击传来的方向!正是入口那扇巨大的锚形门与这片主空间连接的另一端!一个更深、更黑暗、更靠近那持续嗡鸣机器核心的通道入口!一个被沉重铁栅门锁死的入口!
有战斗!规模极大!就在这巢穴的核心深处!
是冲他来的?荆棘会的人在攻击这里?还是老皮耶罗的报复己经杀到了这个隐秘巢穴?!
冰冷的军刀在他手中发出不安的嗡鸣!
饥饿感!口渴感!如同烧红的铁爪撕裂胃袋!腰后的箭伤像毒液般蔓延!
杀意!如同风暴般席卷全身!那些暗红的光点似乎再次锁定了这狂乱的气息!
砰!砰!砰!
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重鼓疯狂擂响!不是外面的金属怪物那种规律沉重的液压声!
这是人的脚步!整队的、穿着皮靴的人沉重踩踏在冰冷坚硬地面上的声音!在巨大震动和战斗嘶吼的掩盖下,由远及近!朝着他这个篝火角落方向包抄而来!速度极快!
还有粗暴无比的、带着浓烈南美口音的西班牙语怒骂!零碎地穿透巨大的噪音!
“…那个断手的杂种!肯定掉下来了!”
“…宰了他!抢回老大的东西……”
“…妈的…下面怎么打起来了…”
“…死也要拖个垫背的…扔下去……”
是那个刀疤脸金西爷的手下!他们跟着他掉下来了?还是从其他通道绕下来堵他的?!他们也知道下面有矿?!
前有狼!后有虎!
脚下是地狱!头顶是深渊!
冰冷的军刀被刘天尧猛地握紧!刀身冰冷的触感刺入骨髓!他残破的身体艰难地、像一张拉满的弓般缓缓绷首!左臂的撕裂创口还在汩汩流血,腰后的箭伤痛楚如跗骨之蛆!
退无可退!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浑浊的空气带着浓重的硝烟、铁锈和血腥的复杂味道冲入肺腑!篝火的暖意被浓郁的杀机彻底冻结!右手猛地挥动!
呼!
那把沾满陈旧暗黑血渍的军用匕首被他反手紧握!手臂的肌肉如同绞紧的钢索!
噗!
匕首狠狠扎进了那个写着【吃的】的、布满油污的巨大压缩饼干铁皮桶边缘!锋利的刀尖如同切豆腐般刺入金属!粘腻的油污顺着刀身流淌!
没有撬开!冰冷的刀锋划破了铁皮桶边缘冰冷坚硬的油漆涂层!
他不再试图打开!
冰冷的眼神如同荒野饿狼,闪烁着残暴贪婪的光芒!他首接用那把锋利的匕首尖端!如同剔骨般!狠狠地在坚硬的饼干桶金属表面划了一个十字!
嗤啦——!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彻篝火旁!
饼干桶被他完全抛弃!
那只带着野兽咆哮低吼气息的、还死死攥着冰冷匕首的右手!猛地探向了旁边!那堆被篝火光芒映照的边缘角落里!
一把!狠狠抓起一大块黑乎乎、带着浓烈腥臊气、混杂着油污和细小反光骨茬的——耗子皮毛残骸!
上面用焦黑的炭条写着:【耗子肉……肉!吃了能活!】
他看也不看!
用尽全力!
猛地!
将那一大块腥臊冰冷的皮毛,混合着油脂、碎骨和污血,如同填塞破布般,狠狠塞进了自己因为剧痛而无声张开的嘴里!
冰冷的皮毛和油脂瞬间糊满了口腔!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臊气首冲脑门!但一股更强大、更原始的血腥能量轰然炸开!腰后箭伤传来的剧痛似乎都被这野蛮的生吞压下!
他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嘴里死死塞满冰冷的耗子残骸,右手反握着还在滴落粘稠油污的冰冷军刀!如同狩猎中的毒蛇般,整个残破的身躯如同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猛地朝着篝火光芒侧翼那更深沉的黑暗里——
篝火光芒无法抵达的、冰冷的斜坡——刚才他滚落下来的方向!
扑了进去!
同一刹那!
蹬蹬蹬!
整队沉重的皮靴砸地声轰然冲至!几条狰狞扭曲的人影被跳跃的篝火光芒瞬间投映在对面的冰冷墙壁上!手里赫然提着锋利的砍刀、铁钩甚至还有两把磨尖的铁管!眼神如同发现猎物的鬣狗!
“在那边!斜坡下面!” 嘶哑的怒吼!
轰!!!
一声比刚才任何巨响都要恐怖十倍的撞击爆炸声!猛地从那扇巨大沉重的锚形门外炸开!声音沉闷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这一次,不再是机械臂的钝击!
而是某种高速动能穿甲武器!带着撕裂一切的爆鸣!
轰隆!嘎吱——!
那坚不可摧的、如同洪荒壁垒的沉重锚门中央!猛地向内凹陷爆裂出一个巨大的、边缘熔化流淌着炽热铁水、中心却深深穿透了一个不规则撕裂破洞的恐怖豁口!
冰冷刺眼的光!混合着门外弥漫的、浓烈无比的臭氧和高能爆炸后的硝烟味!如同来自地狱核心的风暴!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
豁口边缘扭曲沸腾的钢铁如同熔岩瀑布!
一个冰冷的、如同毒蛇头颅般的、布满光学传感器的、高速旋转着的黑色金属钻头,从熔穿的破口深处,带着尖锐的摩擦声和炽热的火星,缓缓地缩了回去!
下一秒!
两个棱角分明的冰冷金属头颅形状!带着惨白的探照灯光束!正试图从那滚烫融化的破口向内扫视!
杀戮机器!它们开始暴力破门了!
冰冷的光束碎片如同利刃般切割着门内的黑暗!
刘天尧的残躯蜷缩在斜坡下方冰冷的油污黑暗里!
嘴中腥臊冰冷的耗子肉如同燃料!
手中冰冷的匕首沾满粘腻的油!
耳朵里灌满了外面金西爷打手逼近的怒吼、远处深处更加惨烈的厮杀、还有那恐怖熔铁巨门被暴力破开的轰鸣!
“老…矿工……” 带着浓重血腥和耗子腥味的、近乎无声的呢喃,从他塞满皮毛的齿缝中挤出。伊莎贝尔最后那句话,如同淬毒的冰箭,再次刺穿黑暗!
他如同黑暗中拉满的弓!猎杀者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斜坡上方,那被篝火投映到墙壁上、越来越近的扭曲人形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