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鉴定结果出来
顾霆琛醒来时,刺眼的白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提醒着他仍在医院。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顾总,您醒了?”
孙助理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医生说您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顾霆琛猛地坐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他不得不死死扶住冰凉的金属床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星星呢?”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孙助理站在床边,欲言又止地搓着手,眼神躲闪。
最后,还是在顾霆琛凌厉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开口。
“宋小姐一早就去给林老太太送丧了。
顾总,您还是先顾着自己的身体吧,您最近接二连三地晕倒,医生说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话音落下,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顾霆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他抬手按住左胸,感受着那里传来的钝痛。
可是星星已经把他的心都带走了,胸腔里空荡荡的,像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怎么可能不疼?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顾总,您之前在我们机构做的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公式化的女声。
顾霆琛的瞳孔骤然紧缩,不自觉地用力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发出“咔”的轻响。
他感觉喉咙发紧,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结、结果怎么样?”
不等对方回答,他突然打断,声音急促:“算了,我亲自过去拿吧。”
挂断电话后,顾霆琛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垂下手臂,手机“啪”地一声掉在病床上。
顾霆琛的肩膀微微发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半晌,他才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向孙助理。
“你说……如果安安真的是我女儿,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像是迷路的孩子。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孙助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滑落。
霎时间,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顾霆琛突然掀开被子,动作太大扯到了手背上的针头,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但他浑然不觉,径直起身,踉跄着朝门外走去。
他的背影僵硬而决绝,仿佛前方等待他的不是答案,而是一场审判。
一场迟来的审判。
……
天刚蒙蒙亮,送葬的队伍便已启程。
山间雾气未散,青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
墓园坐落在半山腰上,四周松柏环绕,远处层峦叠嶂。
原本是个风景极好的地方,可今天却笼罩在一片肃穆的哀伤中。
宋南星穿着一身素白丧服,腰间系着麻绳,头顶的白布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
她跪在灵堂前,双手捧着老太太的寿衣,指节用力得泛白。
老人面容安详,双手交叠在胸前,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宋南星指尖发颤,轻轻抚过那满是皱纹的脸颊,一滴泪终于砸在棺木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奶奶最怕冷了,路上别冻着。”
她嗓音嘶哑,从怀中取出早就备好的羊绒围巾,仔细围在老人的颈间。
裴烬站在她身后半步,沉默地递来浸湿的帕子。
他今天难得穿着一身素色衣衫,衬得眉目愈发清冷。
可看向她的眼神却温柔得能化出水来。
见宋南星跪得膝盖发青,他不动声色地在她膝下垫了软垫。
换好寿衣后,需要将遗体入棺。
这原本该由家中男丁来做,但林家几个亲戚都站得远远的,面露嫌恶。
裴烬见状,二话不说上前,动作轻柔却稳妥地帮忙抬放。
他的衣袖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对待什么珍宝。
“谢谢。”宋南星哑着嗓子道。
裴烬摇摇头,从随身的保温杯里倒出一杯温水。
“喝点水,接下来还有得忙。”
宋南星刚要接过,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裴烬眼疾手快,一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一手将杯子递到她唇边。
“小心。”
温水入喉,干涸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些。
很快,唢呐声呜咽响起,凄厉的音调在山间回荡。
八名抬棺人喊着号子前行,纸钱纷纷扬扬洒了满路。
宋南星捧着遗像走在最前,正午的日头毒辣,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仍挺直脊背不肯示弱。
就在这时,一把竹骨黑伞在她头顶撑开。
裴烬左手执伞,右手稳稳托住她的肘弯。
“靠着我走。”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力道恰到好处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送葬队伍来到早已挖好的墓穴前。
黑漆棺材被缓缓放下,宋南星亲眼看着工匠开始封棺。
铁锤敲击棺钉的声音一下下砸在她心上,“咚咚”的闷响在山间回荡。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
眼眶微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只是唇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当——”
最后一枚棺钉落下时,宋南星身形猛地一晃。
裴烬立即收紧手臂,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想哭就哭出来。”
裴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老太太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强撑的样子。”
“嗯。”
宋南星咬牙点头。
紧接着,道士摇动铜铃,开始念诵往生咒。
林宏远作为长子,原本该主持下葬仪式,却脸色阴沉地站在一旁。
他刚刚接到电话,得知昨晚医院里发生的事情。
顾霆琛竟然被宋南星给气倒了?
林宏远越想越不安,终于按捺不住,大步走到宋南星身边,压低声音警告:
“我听说,你和顾霆琛刚才在医院闹得很难看?”
宋南星指尖一顿,缓缓抬眸,眼底一片冷然。
“你想说什么?”
林宏远皱眉,语气加重。
“别装糊涂!林家现在经不起折腾,你既然已经离婚,就别再招惹顾霆琛,连累了我们!”
话音未落,一道低沉冷冽的男声骤然打断——
“林先生。”
裴烬微微侧身,挡在宋南星面前。
他比林宏远高出半头,垂眸看人时,眼底似淬了冰,压迫感十足。
林宏远被他的目光一刺,下意识后退半步,却仍硬着头皮道。
“裴总,这是我们的家事……”
“家事?”
裴烬轻笑一声,嗓音不疾不徐,却字字锋利。
“逼一个刚失去至亲的人听这些废话,就是林家的家教?”
林宏远脸色涨红,还想争辩,却见裴烬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和名贵的腕表。
他动作优雅,语气却冷得骇人:
“再让我听到你对她指手画脚——”
他顿了顿,掀起眼皮,语气威胁道:
“我不介意在旁边多挖一个坑,送你下去陪老太太。”
林宏远瞬间僵住。
裴烬的背景他略有耳闻,这人表面是商界新贵,实则混迹香江黑道,手段狠厉,说得出就做得到。
秋风卷过,落叶沙沙作响,四周一片死寂。
良久,林宏远铁青着脸,灰溜溜地走到了旁边。
裴烬这才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宋南星时,眼底的寒意早已褪尽,只剩下无声的温柔。
等到仪式结束,众人陆续离去,宋南星还跪在坟前不愿起身。
裴烬也不催促,在旁边静静地陪伴她。
直到天色渐暗,山间雾气渐起,远处的枫林被暮色染成暗红色。
他才缓缓蹲下身和她平视,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草屑和纸灰。
“我们明天再来看老太太。”
裴烬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现在,我背你下山,好不好?”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在青石板路上蜿蜒。
宋南星伏在他宽厚的背上,闻到他衣领间淡淡的雪松香。
恍惚间想起许多年前。
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会因为她一句“想吃糖葫芦”就跑去城东买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这般可靠的模样。
“裴烬。”
宋南星忽然将脸埋在他肩头,泪水无声地浸透了他的衣料,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哽咽。
“我没有家了。”
她的身世扑朔迷离,而现在,唯一真心待她的奶奶也离世,这个世界上仿佛再没有她的归处。
男人的脚步明显顿了顿,托着她腿弯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将她稳稳地往上托了托。
宋南星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绷紧,听见他深吸一口气。
“我可以当你的家人。”
裴烬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坚定。
“我在的地方,永远都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