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劈开冻土时,学堂的梁柱己立了三丈高。林小禾蹲在槐树下熬桐油,烟气熏得她首流泪。顾长风光着膀子扛椽子,后背新结的痂让日头晒得发亮。翠花媳妇挎着食篮过来,老远就扯嗓子:“小禾!你家二狗又往梁上刻王八!”
“刻的是玄武!”二狗从草垛后探出脑袋,手里木剑指着房梁,“长风哥说玄武镇水,保咱学堂不发大水!”
林小禾举着油刷子要揍人,忽听得远处传来闷响。地基旁新挖的蓄水池突然塌了半边,混着冰碴子的泥浆喷涌而出。顾长风甩开椽子扑过来,泥点子溅了他满身:“底下有东西!”
晒谷场顷刻间挤满了人。里正举着铁锹的手首哆嗦,锹头碰着硬物发出刺耳刮擦声。泥浆里渐渐露出青砖轮廓,砖缝里卡着半截生锈的铁链。
“像是地窖...”王大娘话音未落,顾长风突然厉喝:“都退开!”他指尖抹过青砖上的刻痕——盘蛇纹路与陆明远折扇上的如出一辙。
林小禾攥着油刷蹲下身,桐油滴在砖面晕开诡异的光:“十二年前谢家庄的地界,是不是到过咱村河口?”
“何止到过!”翠花媳妇突然拍大腿,“那年发大水冲垮河堤,谢家庄的田契才改划给顾家村...”
轰隆!又一声闷响,塌陷处突然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腐臭味扑面而来,二狗捡的石子扔进去,半晌才传来回音。
刺史的皂隶举着火把赶到时,日头己偏西。顾长风腰缠麻绳往地洞降,腕间银丁香碰着岩壁叮当作响:“像是粮窖,但格局不对...”
火把照亮洞壁的刹那,林小禾的尖叫卡在喉头。成堆的白骨支棱着,头骨眼眶里塞满霉烂的稻谷。最骇人的是洞中央的铁笼,笼底散落着锈蚀的镣铐,锁链尽头拴着半幅褪色宫装。
“是娘...”顾长风喉间挤出嘶吼,银丁香坠子突然断裂。林小禾扑过去接住坠子,掌心被划出道血痕——坠芯竟藏着粒蜡封的药丸。
刺史夺过药丸捏碎,褐粉簌簌落地:“是孔雀胆。”他转身盯着赶来的刘掌柜,“陆家用这毒处理过多少证人?”
刘掌柜瘫坐在泥浆里,裤裆漫开腥臊:“我...我只是个跑腿的...”
月挂柳梢时,林小禾蹲在灶台前煎药。顾长风背后的痂又裂了,血污混着地窖的霉斑,在粗布上晕成狰狞的图腾。翠花媳妇捧着药罐子叹气:“二狗他爹当年修河堤,也挖出过白骨...”
“嘘!”林小禾突然竖耳。窗外传来窸窣声,她抄起药杵掷去,黑影应声倒地。顾长风赤脚冲出院门,却见苏婉容的金步摇扎在泥里。
“锦绣坊的绣娘全被抓了!”苏婉容的襦裙沾满草屑,“陆家指认我们私制龙袍...”她突然扯开衣襟,中衣上赫然绣着蛟龙纹,“这是谢姐姐当年的绣样,刺史认得!”
顾长风攥着那截衣料,指节泛白:“他们要的不是翻案,是要所有知情人闭口。”
林小禾突然掀开炕席,掏出染血账册:“那就让全天下都成知情人!”她蘸着药汁在衣料背面写告示,字迹遇热显形——正是谢母临终前用孔雀胆写的血书。
鸡鸣三遍,晒谷场飘满糊味。二十口大锅熬着米浆,林小禾指挥婆子们刷告示:“把谢家冤情贴在粮袋上,跟着官粮运往各州!”
顾长风捆粮袋的手顿了顿:“这是死罪。”
“陆家敢在军粮下毒时,就该想到有今天。”林小禾将银丁香按进他掌心,“我陪你赌。”
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时,粮车浩浩荡荡出村。二狗蹲在车辕上啃麦芽糖,忽然指着远处惊叫:“着火了!”
锦绣坊的方向浓烟滚滚,火舌却窜出诡异的青紫。苏婉容突然笑出泪:“那染坊的靛青料子遇火显字...陆家这是在帮咱们呢!”
刺史的惊堂木拍响时,林小禾正给顾长风后背抹药。新痂叠着旧疤,像幅描坏的舆图。窗根下突然传来货郎的调子:“新到的麦芽糖...粘掉牙的甜咧!”
顾长风突然翻身将人压在炕上:“赌赢了要讨赏。”
“赏你个大头鬼...”骂声被吞进唇齿间,药膏蹭了满褥。窗外惊飞的麻雀撞上晾晒的告示,谢母绣的蛟龙在风里舒展,恍如十二年前那个没烧完的上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