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雅薇的指甲在窗台缝隙里抠出细小的木屑,病房消毒水味混着彩虹糖的甜腻在舌尖发苦。
监护仪滴答声与暴雨节奏重叠,她盯着照片里那截青铜色鹰隼图腾,忽然抓起碎纸机残骸中的协议碎片——第十二次修改时新增的“医疗监护权转移”条款,此刻正混在纸屑里嘲笑她的天真。
“陈宇轩连DNA都造假?”她冷笑出声,病号服袖口滑落时露出月牙形烫伤,与照片里小女孩的伤痕严丝合缝。
手机突然震动,三十七条未读信息变成三十八,最新消息来自王侦探:【老地方见,带上原件】。
雨幕中的咖啡馆飘着拿铁拉花的焦香,贺雅薇裹着羊绒披肩窝进卡座,虚弱期让她的手指险些握不住烫金咖啡杯。
王侦探推来牛皮纸袋时,袖口沾着新鲜墨迹:“陈宇轩上个月刚给全市十三家侦探所发过律师函。”他指着照片里穿白大褂的男人,“这人是仁和医院前院长,十五年前移民新西兰时遭遇空难。”
“巧合?”贺雅薇用吸管搅动着沉底的珍珠,糖水在玻璃杯壁划出螺旋纹路。
“更巧的是……”王侦探压低声音,手机屏亮起泛黄的新闻截图,“当年随行护士的遗孤,去年刚成为陈宇轩的私人护理。”监控画面里戴口罩的护士正往输液瓶贴标签,腕间的紫藤花刺青与老照片里的病号服刺绣如出一辙。
贺雅薇突然剧烈咳嗽,回溯能力使用后的反噬让她眼前发黑。
咖啡杯翻倒的瞬间,王侦探扶住她颤抖的手:“你现在的状态,玩不过那帮豺狼。”
“所以需要虎皮当战旗。”她抹去唇边溢出的咖啡渍,从包里抽出镀金U盘推过去,“陈宇轩上周刚给董事会看的审计报告,第三十七页现金流量表。”指尖点在某个被荧光笔圈住的数字上,“他偷换了小数点定位符。”
吴经理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一缕夕阳时,贺雅薇正对着财务部的绿植说话:“去年慈善晚宴的流水分录,能看看电子留档吗?”龟背竹叶片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蛛网状阴影。
吴经理转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笔帽上的公司LOGO在桌面敲出轻响。
“小贺啊……”他起身挡住身后保险柜的金属反光,“上季度仓库盘亏的那批医疗器械,陈总今早刚签完核销单。”窗外的云层又开始堆积,中央空调出风口飘来碎纸机工作的嗡鸣。
贺雅薇突然轻笑出声,腕间的住院手环随着动作晃荡:“吴经理见过凌晨三点的财务部吗?”她打开手机相册,某张模糊的监控截图里,陈宇轩的秘书正在销毁一摞装订好的凭证,“打印机序列号还没改呢。”
吴经理的喉结滚动两下,忽然抓起桌面的太极摆件:“我女儿下个月小升初……”玻璃窗外的走廊传来高跟鞋敲击地砖的脆响,他猛地拉开抽屉翻出会议记录本,“下周的供应商答谢会,陈总要亲自核对赠品清单。”
贺雅薇走出办公室时,霓虹灯己在暴雨后的街道上流淌成河。
她倚着电梯镜面数楼层数字,指甲无意识刮擦着住院手环上的二维码。
当显示屏跳到B2停车场时,手机突然收到加密邮件——新西兰空难遇难者名单里,赫然躺着某位DNA鉴定专家的名字。
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在她眼底碎成星子,贺雅薇抱紧装着财务部废纸篓的战利品,突然对着消防栓的金属反光整理头发。
玻璃映出的走廊尽头,某个熟悉的帆布鞋声正踩着《卡农》的节奏渐近,空气里飘来彩虹糖的草莓香。
贺雅薇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半秒,液晶屏的蓝光映着她眼下的青灰。
打印机突然吐出最后一张纸,惊得她手边的咖啡晃出涟漪——那圈棕色水痕正巧淹没在财务报表的“其他应收款”栏目。
“薇薇!”林晓撞开办公室玻璃门时,帆布鞋在地面擦出刺耳声响。
她怀里抱着保温桶,马尾辫上还沾着便利店关东煮的热气,“你又把止痛药当糖吃是不是?”
贺雅薇扯了扯滑落的针织披肩,藏在桌下的手正死死攥着心口衣料。
回溯能力带来的虚弱期像团浸水的棉花塞在胸腔,她扯出个笑:“张总上周送的印尼猫屎咖啡,要不要尝尝?”
“尝你个头!”林晓把保温桶墩在堆满文件的桌上,陈皮红豆沙的甜香混着当归气味漫开来。
她突然抓起贺雅薇的左手,指尖按在那些被碎纸划伤的痕迹上,“当年在孤儿院,你说要给我摘星星当发卡的时候,手上可没这么多口子。”
打印机又发出嗡鸣,吐出的纸张飘到窗边绿萝上。
贺雅薇望着叶片间闪烁的霓虹光影,恍惚看见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两个小女孩蜷缩在漏雨的阁楼,用彩虹糖纸折的星星贴满斑驳墙面。
林晓突然往她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凉意刺得太阳穴生疼。
“陈宇轩秘书的Instagram小号,”她把手机怼到贺雅薇眼前,“昨晚发了张紫藤花手链的照片,定位在南山墓园。”
贺雅薇喉咙里的薄荷糖咯噔作响。
她想起李秘书总是抚摸的银质护身符,符面刻着的往生咒在某个雨夜反光时,曾映出“慈母林氏”的模糊字样。
手机拨号音响到第七声才被接起,电流里传来纸张簌簌声。
“贺……贺总?”李秘书的呼吸声像绷紧的琴弦,“我在核对陈总明天出差的机票。”
“南山公墓A区17排6号,”贺雅薇转动着钢笔,笔尖在便签纸上画出纠缠的紫藤花枝,“你母亲的碑文该补漆了,需要我推荐工匠吗?”
听筒里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贺雅薇望着窗外忽然亮起的闪电,数着心跳等来对方颤抖的回应:“上季度……医疗器械的赠品清单……陈总让替换过供应商LOGO……”
暴雨砸在落地窗上时,周助理正用发卡撬开档案室第三排保险柜。
贺雅薇举着手机电筒,冷白光束扫过摞装订异常的合同:“拍第七页的补充条款,注意页脚骑缝章。”
“贺总!”周助理突然压低声音,指甲油剥落的指尖戳着某行小字,“这版协议里乙方是康达医疗,但上周酒会我明明看到……”
贺雅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抽出夹在刘海的回形针,弯折的金属尖端划过合同纸张:“看透光水印,陈宇轩做了双层覆膜。”被刮开的夹层里,另一家空壳公司的名称正泛着荧光。
凌晨三点的茶水间飘着隔夜咖啡渣的酸苦味。
赵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平板电脑的蓝光在他镜片上投下跳动的数字:“账面差额能对应,但资金流向缺乏首接证据链。”
贺雅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碎纸机里吞吐的残片,忽然抓起桌面的柠檬茶猛灌两口:“如果加上陈宇轩篡改医疗器械质检报告的录音呢?”
“证据效力不足。”赵律师的钢笔在便签纸上画出红色问号,“就像你说他伪造DNA报告,可现在的鉴定书确实盖着司法鉴定中心的章。”
贺雅薇的舌尖尝到铁锈味。
她摸向口袋里的彩虹糖盒,却发现最后一颗草莓味糖果己经融化,黏腻糖纸贴着指腹像道愈合中的伤疤。
董事会办公室的檀香熏得人头晕。
贺雅薇站在投影仪蓝光里,看着自己搜集的证据在董事们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
王董的佛珠转到第三圈时,陈宇轩的嗤笑从身后传来:“薇薇,你生病该多休息。”
“2013年仁和医院的器械采购单,”贺雅薇突然提高音量,激光笔红点定在某个药品批号上,“当时还是副院长的张总,应该记得这批心脏支架的抽检结果?”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角落。
张总慢条斯理地摘下老花镜,镜腿轻敲着面前的牛皮纸袋:“正好我带了当年退回的货品照片。”他抽出的照片上,生锈的支架内壁沾着暗红污渍,“陈总当时说这是番茄酱,可检验报告显示是人血。”
陈宇轩手中的茶杯突然倾斜,普洱茶水在红木桌面漫成诡异的图腾。
贺雅薇看着他抽搐的嘴角,忽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十五年前那个雪夜,她蜷缩在孤儿院门口数着救护车的鸣笛次数。
“贺小姐提供的资料,我们会请第三方审计复核。”王董的佛珠啪地拍在桌面,“不过陈总最近操劳过度,先暂停……”
玻璃幕墙外忽然划过闪电,贺雅薇在雷声中捕捉到细微的“叮”——那是电梯到达的提示音。
她转身时正对上陈宇轩血丝密布的眼睛,男人西装口袋边缘露出半截彩虹糖包装纸,葡萄味的紫色刺进瞳孔。
走廊感应灯忽然全灭,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地面流淌。
贺雅薇摸到防火栓冰冷的金属外壳时,听见身后响起皮鞋碾碎糖纸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