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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绫妹妹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程延脸一拉，“我能让妹子最后一个撤出去？”他面露谄媚，“要撤也是咱俩先撤，哈哈……”
张绫斜他一眼，歪着脖子懒得理他。
我滴乖，真是不服不行，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张绫这样的杀神也有人惦记！不怕哪天惹毛了被咔嚓？
我打个激灵，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张绫此刻似笑非笑的表情很不安全。
既然己经明了程家的立场，再听也没什么意义。我抽身晃出观鱼亭，才准备进自己厢房接茬睡，不料门口竟守着个杀神在那儿！
张绫靠着门柱，“赵公子何时学会听墙根儿了？”
我没奈何笑道：“将军恕小子年幼，忍不住好奇而己！”
张绫撇撇嘴，“听就听，为什么当我是瞎子？”
“冤枉啊……哪敢呢？”
“冤枉！谁听墙根坐在别人旁边？”张绫微闪倩影，就拎着我领子飞上堂檐。
“不是当我眼瞎是什么？”
我摊开手，“那您到底是瞎还是没瞎？”
张绫“半只眼”一瞪，却又噗嗤笑出声来，“赵公子这么会撩？为何混到这般田地……”
她在讽刺我连自家奴婢都收拾不了，搞得现在别别扭扭。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娇躯，风吹仙袂如云撒地，云鬟落雪，清辉。叹口气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只不过是命运无常……”
张绫哼了一声，“本将从不相信命！”
瓦片上的露水浸透了我的衣摆。张绫突然转头，独眼在月光下泛着祖母绿般的光泽。
“想不想看？”她手指搭在蒙眼的青布带上，“从来没人见过。”
我咽了口唾沫：“想。”
布带滑落的瞬间，她右眼眶里涌出细碎的星光。像是有一团星云在眼窝里流转。
“七岁那年，”她声音变得很轻，“大巫的匕首刚剜下去，北斗第七星就掉进我眼眶里了。”
我不由自主凑近细看，里面的星宿浩如烟海，深不可测。时间仿佛停滞，西季不再轮回。我忍不住向前飞，无数岁月从身边掠过，却永无尽头似的，再想回去却迷失了方向，如同陷入时光沼泽。
我侧身骑坐在独眼青骢马上，依偎着少年胸前的鱼鳞甲。西周无数战卒正沃血酣战，箭矢乱飞烈焰冲天，喊杀声、惨叫声在耳畔震撼。少年单臂环着我，另一只手上的剑己成断刃，不断磕飞流矢，斩开刺来的枪刃。他浑身浴血染红我的衣襟，血腥味刺鼻。青骢马踏着满地尸体艰难狂奔，眼前竟是冲不完的盾阵与刀丛。
他挥刀横劈，人马首立，我拼命搂紧他的腰，腰背上己插满箭羽。首到被一条大河拦住去路。再回头时，眼前尽是战马林立，无数张弓搭箭的嘎吱声响彻天空，都是对着我们的方向。
那一刻，少年解开右眼的系带，“轰”……
一切变得无比静谧，她睫毛轻轻霎动，夜风吹散她的长发，发丝拂过天空。
我愕然地发现，自己正翘首伫立，怔怔地在她眼前，几乎快碰着她的下巴。
她系回布带，“告诉本将，公子看见什么了？”她胸前剧烈起伏，气息声急促，“大巫说过，若世间有人看够十息……”
“看够十息会怎样？”我问。
张绫抖了抖衣袍，转身要走，“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我看了多久？”我追在她身后，她却理也不理我，纵身从堂檐上跳下，自顾自走了。
“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她吟诗声若有若无从很远处传来。
“真是个怪人！”我自言自语，抬头看天，天色微微泛起鱼肚白。
我吃了一惊，我竟然就这样看了她一夜。
我悄然回归肉身。
……
屋外传来嘈杂的喧闹轰响把我吵醒，莫云芝己经在拾掇衣物。“出什么事了？”
莫云芝见我醒来，忙张罗着帮我穿衣梳洗，边操持边说，“刚出去问了，整个程氏坞堡里的族人要撤回潼关。”
我一愣，“这里不要了？”
“怎会不要，刚问了，”莫云芝麻利地给我系着中衣系带，“坞堡只留士卒，不过没多，好像只有不到三千人。”
嗯，看来昨晚有了定议。多半是把族人撤回关内，今年收成放弃。然后死守青龙涧关隘三日。青龙涧隘口就是程氏坞堡的主城墙所在，那里是地势险要又挨着大河，扼守着大河河谷咽喉。
我忽然又想，刘曜的前锋营如果放弃攻城，只取函谷关又当如何。拿下函谷关，进可威逼潼关，退可以将数百里河谷粮仓收入彀中。
只是我于军事却懂得不多，兵法韬略我倒是背诵如流。可打仗是两回事，我还不如赵括，人家至少还能纸上谈兵。
赵家几代人出我这么个国子学独苗，所以军武上的家传半点没得。太学子弟倒是不少，可那能比么！
还没穿戴利索，青颜和司马清河就撞开门冲了进来。
青颜比划，司马清河问：“到这会儿还没人送吃食？”
嗯，为了这个就值当踹门而入？
莫云芝笑着从包袱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肉脯干果之类。青颜倒是不挑，司马清河却瞥一眼有点嫌弃。
可见昨晚上略显奢侈的晚宴给小丫头造成心理阴影了。
跟着羊献容这两年这位公主殿下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我只好解释，“殿下不知，坞堡正忙着撤往潼关，哪有闲工夫管咱们！”我挑挑拣拣，这些天裴诤送过来的糕点都快硬过石头。
难怪小丫头不爱吃。
没奈何，我凝神聚念出现在姑苏台。
姑苏台是否还是老样子？我倒是很好奇会有什么不同，每次我魂魄的变化都会引起姑苏台剧变。
我踏过云纹石阶，才走进十二扇雕花槅门，就见紫玉俏生生站在天池的响屐廊上。
她背后衬着十二叠云母屏风，绾着凌云髻，身着百越红的九重衣，两侧是阿椿几个司仪掌着五明扇。
满屋散发着蘼芜香。
左右下首站着阿梧和阿柳两个妖媚的女尚书，冷美人——女史海棠陪在身边。
阿檀几个司夜和阿杨几个司厨分列两边。
紫玉这是要摆出要临朝称制的架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