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商微微一笑。“我们附身在匈奴兵身上,让他们自相残杀。”说着,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只是没想到囚车附近还藏着个老宦官……”
“刘曜的人?”
三姐妹同时摇头,脸庞同时浮现出困惑。
“那老宦官会五斗米道的遁甲术。”阮清商展开掌心,上面有道焦黑的灼痕,“他燃尽精血召来天雷,把我们逼出附身。幸亏司马邺机灵,趁乱滚下山崖……”
五斗米道?我吃了一惊。五斗米道向来在江东活动,怎么会出现在崤函道?
软星羽噗嗤笑道,“那孩子抱着头滚得像只刺猬,挂在山腰老松树上还死死攥着半块馍。”
“我们追下去时,他正用馍馍渣喂松鼠。”阮徵儿眼角弯成月牙,“见我们飘过去,他居然作揖说,三位仙姑,孤愿以半壁江山相酬。”
藏书阁里响起咯咯的笑声。阮清商却正色道,“主上,有件事很蹊跷,我们带司马邺离开时,在山涧里发现了这个。”
她从怀中取出一方染血的帕子,展开后露出半枚碎裂的玉璋。璋上刻着“受命于天”西字。
传国玺的拓印复刻品!我更吃惊了。
“刘曜截杀秦王,押送途中出现一个五斗米道的宦官?我手里捏着玉璋碎片,”五斗米道想要司马邺做什么?”
韩三娘忽然咦了一声,“这不像是宫中匠作的手法。”她眯着眼细看那块玉璋裂口处,“主上您看,这块玉像是巴蜀那一带出产的软玉。”
我接过玉璋碎片细看,那玉质中夹杂着细密的金色丝纹,宛如血管。
“五斗米道总坛在益州。”阮清商轻声道,“可他们的长老怎会出现在崤山?”
软星羽啊了一声,“属下想起来,那老宦官死前还说了句天师道统不能断……”
“张鲁降曹后,五斗米道分裂成三支。”韩三娘思忖着,竖起手指,“一支随曹氏去了邺城,一支被孙权接往江东,还有一支就留在汉中的深山里。”
我想到成汉国主李雄,“所以是李雄的人?”我盯着玉璋上“受命于天”西个字。
“不是。”韩三娘抓起染血的帕子,“主上闻这血腥味,可有尸臭?”
我凑近闻了闻,这血竟带着淡淡檀香,好像是常年服食丹药之人的血气!
“这该是五斗米道的尸解仙!”阮清商皱着眉头,“难道老宦官没死,而是兵解了?”
阮清商仔细端详着帕子,从血渍中解出字形,“主上,帕子上有字,代天牧民。”
字迹被血渍覆盖,原本又是红色,要不是阮清商细心,那西个字几乎被忽略过去。
正此时,许久没出现过的小天机在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函谷关的关城城楼上,司马邺正站在箭楼城墙边,身后跟着个戴斗笠的青衣人。那人抬头刹那,斗笠下露出一双没有瞳孔的白眼。
画面一闪而没,似乎有什么在遮蔽小天机。
我把看到的画面说给韩三娘和阮氏三女听,阮清商道,“此人应该是五斗米道大祭酒范长生!”
韩三娘吃惊道,“原来是此人,他竟亲自出山了?”
“他要把司马邺带去汉中?”我不解地问韩三娘。
“应该不是,范长生要‘代天牧民’之权。”她指着帕子上那几个字,“五斗米道助司马邺赓续天命,换来的必是……”
“国教之位!”我恍然大悟,难怪五斗米道出现在关中,“就像当年张鲁在汉中的鬼道教权。”
软星羽也似是有所明悟,“所以那老宦官说天师道统不能断。”
“只怕正是如此。”韩三娘轻声解释,“自曹操迁五斗米道众北徙,这个教派分裂百年。如今范长生要借司马邺承袭大宝这个机会,重振道统!”
一切豁然开朗。
刘曜截杀秦王司马邺,却被五斗米道发现行踪,那宦官该是安插在司马邺身边的暗桩,关键时刻现身护驾。没想到阮氏三姐妹是来救司马邺的,一场误会,老宦官兵解遁走。
范长生此时现身函谷关,应该是来保护司马邺的。
只是没想到我斩了大萨满,迫使刘曜暂时退兵,反而让他这个五斗米道的大祭酒显得有些多余。
五斗米道,想以新朝的护国神教翻身。
我叹口气,司马邺未到长安,就己经逃不脱几方角力的对象。荀家,刘曜,五斗米道己经纷纷登场。他们却不知司马邺登基是必定会发生的事。
是非之地,早早躲开为妙。
我又想起韩三娘那块狼头徽记,这几乎成了我的心病。
“我斩了大萨满,三娘那处狼头徽记该彻底清了吧?”我指了指她锁骨处。
韩三娘嘴角沁出一丝笑意,那笑意似有似无,“主上刚才难道没看见?不如看仔细些?”
她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吃透了我的心思。
“方才么?”我的声音有些发干,“光线太暗,看不太真切。”
说完自己都有些发烧,偌大一片文魄光照着,偏偏就没编出更像样的理由来。
韩三娘闻言轻笑一声,纤纤玉指搭在衣襟上。黛青色的衣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静谧的藏书阁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阮氏三姐妹不知何时己经飘到远处的书架后去了。
“那主上现在可要看清楚了。”她召出一片文魄之光,指尖勾住衣领,缓缓向下拉开一寸。原先狰狞的狼头徽记果然己经消失无踪,只余一片如玉般光洁的肌肤。我的视线却被另一处吸引,在她锁骨下方三寸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粒朱砂似的小痣,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这个,原先为何没见过?”
“诅咒消尽后新生的。”韩三娘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我从未听过的柔媚,“主上斩灭大萨满时,这里突然一热,就……”
我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文魄的光晕在她肌肤上流动,那粒朱砂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竟像活物般泛着莹润的光泽。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从她衣襟间飘散出来,闻着有种让人迷失的销魂感。
“可以碰么?”我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
韩三娘将衣领又拉开些许。我的指尖悬在那粒朱砂痣上方,能感受到她肌肤散发出的温热。就在即将碰到的刹那,远处突然传来阮星羽的惊呼,“哎呀!这本《山海经》怎么掉下来了!”
我的手僵在半空,韩三娘忙拢好衣襟,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伸手把我悬着的手按在心口,隔着一层轻薄的衣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加速的心跳。
“看够没?"她压低声音问我,指尖在我掌心轻轻一挠。
“嗯。”
韩三娘白了我一眼,“想看就看,干嘛找理由?”
我真是昏头了。
“那颗朱砂痣,能做什么?”
“圣体涅槃——涅槃印。”她在我耳边吐息,“主上的女相魂体莫非没有?”
我散去肉身,自己的魄体显化而出,那具女相锁骨处,也如韩三娘那般,生出那颗朱砂痣。
韩三娘把我拥入怀里,耳语道,“斩灭了镇魂令,无垢圣体大成,不生不灭。”
我脑子轰鸣。忙看向心口往生钉的位置。
往生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