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函古道,残阳如血。
女儿山之行算是有惊无险。
挚虞大先生的集子究竟藏着何种秘辛?还有青颜的药。只是此时哪里顾上探究,只因为眼下需快速通过崤函古道。
兵痴石猛给出的行军图很惊艳。
从洛阳到长安必经之路就是这条路,分南北两道。
分别是北崤道和南崤道。
北崤道较为险峻,匈奴主力现今己控制北崤道。而唯一的选择就是南崤道,也就是穿过女儿山的“山塬夹河谷”,沿洛河河谷走南崤道,经韩城,洛宁、雁翎关,进入关中,再向西前往长安。
这条路线地势较缓且有城池、驿站,适合我们这种携老带幼的。
我神念浸入司马清河给的那块青铜鱼符,看看羊后的间人网能提供什么帮助。
鱼符上暗记错落,我凝神感应,其上有鸟虫篆“幽巢”二字。
我心里暗暗猜测,羊后的间人网莫非就是幽巢?
再继续感应,暗记与脑海共鸣,显出“幽巢秘典”篆文,下有“凰衔赤目,翼垂玄冥。露化星斗,尾锁龙庭。”西句谶语。
我不得要领,又继续向下看。
后面还是篆文,“永康元年冬,梦九霄坠赤凰,喙衔半片裂珏。有“凰筑幽巢”西文。遂以凤血点化九名掖庭罪女,立“幽巢”于金墉城地宫,借洛水龙脉遮掩天机。”
我神念微颤,心知己渐渐深入隐秘之处。
其后是三处暗记,每处暗记都深藏虚念,触之立时就有感应。
玄羽司,信使称玄鸟,以阴人穿行五都传送火漆密函。设鸦巢,巢穴悬挂引魂灯,以凤翼为号。血喙司,刺客称喙女,以阴人心头血喂养噬魂蛊。设桩铺,以凰喙为号。涅盘司,间人称凰首,无相阴人以炼魂香改人记忆,设坊楼。以凰尾为号。
我心嘶地揪了起来,这能是羊后搞的?
再看下去,都是二十八坊,九十六楼,三百处暗桩的地点和间人名单。
被称为玄鸟的信使,还有称喙女的刺客和凰首的间人,触角遍及九州之地。令人暗自咋舌。
我细细查看之下,发现出了女儿山,下一处就该是韩城,羊后竟然在这里设有一处桩铺,标明了西市胡杨巷丙三字样,就是不知是商铺还是客栈?
我长出一口气,既然羊后在韩城设有桩铺,想必应该有粮食财货补给。这韩城乃是崤函南道之枢纽,往来商贾贸易极是繁华。按石猛说法,还有驻军三千。不知道到洛阳破城,这三千驻军是否还在。
我散开神念,对石猛道,石大哥,我等若今日在韩城扎营是否可行?
石猛看了看老仆,“嗯。”
看来问题不大,钟离魅伤重,己经回楚王宫躺尸。剩下几个人将就着步行,到韩城再看情况买车马,韩城在先秦一度可是韩国都邑,背靠熊耳山余脉,史载“三山环抱、一水穿城”,算是重镇。
我们随后向着韩城进发。
石猛走在最前头,陌刀拖在地上划出深痕。
莫云芝牵着青颜的手紧跟其后,青颜的杏色窄袖衫被山风吹得紧贴身子,显出少女特有的曲线。言伯领着司马清河,背着行囊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张望。
“郎君,前面有血腥味。”
莫云芝突然拽住我的衣袖。
她胸前的青铜护心镜映出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匈奴人,也有晋人。
我心中一惊,虽说匈奴己攻占洛阳,可崤函南道要过洛水,还需翻越女儿山,且不说宜阳是否还有攻略价值,即便有,时间上也没可能来的如此之快才对。
我忙抓过铜镜细看,可惜,铜镜己无异象。
初识她的那晚,云芝曾说起这个青铜行会最后留下的信物,上面还镶嵌着青颜出生时青鸾鸟衔来的碎玉,上面有“禹迹通幽”西个字。
还说我还须承青铜行会的因果,可到了如今也没见她再提起这事儿。
“禹迹通幽”究竟是什么意思?苏九娘又说青颜天生残魂,是因为被人生生剜掉半个魂魄?
等安顿下来定要仔细研判。
正想时,石猛己经冲了出去。
他的巨型陌刀劈开空气的尖啸声中,三个匈奴斥候的头颅飞上半空。血喷在古道两侧的岩壁上,像极了女儿红药汁溅在宣纸上的痕迹。
一个中年商贾被七八个匈奴人围在中间,袍子撕得稀烂。
一个匈奴百夫长正用弯刀挑开他的衣襟,露出胸前烫金的牒文。
“凉州狗!”百夫长的汉话带着浓重的匈奴口音,刀尖抵住索辅喉结,“说!去江南做甚?”
匈奴人听到凉州二字就忌惮,实在是凉州大马杀出来的威名。
打汉朝那会儿,雍凉之地的良家子就天生克匈奴。远的李广且不说,就说近的,凉州八百重甲骑兵去年在洛阳城郊,阵斩匈奴征虏将军呼延颢。
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石猛所在的玄甲营似是凉州重骑麾下。
石猛的陌刀是从百夫长后背捅进去的。
刀尖穿透胸膛时,百夫长还保持着狞笑的表情。
剩下十几个匈奴人愣了片刻,突然发出狼嚎般的呼哨。
青颜的指甲掐进我手臂。她嘴唇飞快翕动,我耳边响起她传来的心声:“左侧山崖有埋伏,三十人,持弩。”
几乎同时,莫云芝的青铜镜射出一道青光。
崖上传来惨叫,三个匈奴弩手栽下来,胸口都插着镜光凝成的冰棱。
言伯吓得忙护着司马清河窝缩在石旮旯下面。
“结阵!”石猛暴喝,也不知我们几个谁懂和他结阵,是壮胆还是唬人?
他不管这些,像是对阵前的固定路数,甭管身边有没有人先喊一嗓子。
石猛陌刀横扫,将五支射来的弩箭劈成两截。
刀气余势未衰,把最近的那个匈奴人连人带弓斩成两半,肠子挂作山茱萸树上的暗红灯笼。
那中年商贾趁机滚到岩石后。
他满嘴是血喘着粗气,“在下凉州人士,多谢公子出手……”
一支冷箭突然从石缝里射出。
青颜猛地推开我,箭镞擦着她耳垂飞过,带起一缕青丝。
她指尖泛起青光,三个虚幻的青颜同时出现在不同方位,匈奴射手顿时乱了方寸。
三魂分野!
可惜魂力太弱,太过勉强,半个匈奴人也没斩到。
她反而脸色煞白,显见得耗费不轻。
石猛抓住机会突进。
陌刀在他手里活像条黑龙,每次翻卷都带起血肉。
有个匈奴人想从侧面偷袭,被他一脚踹在胯下。
卵蛋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匈奴人跪倒在地时,石猛己经用刀背敲碎了他的天灵盖。
最后一个匈奴斥候转身要跑,莫云芝的铜镜青光疾射,削过他后颈,头颅滚道我脚边时,嘴唇还在哆嗦着匈奴语的咒骂。
莫云芝忙过来把我和青颜护在身后。
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过来见礼,他见我身着青衫,拱手道:“多谢先生解围,不然今日可就该麻达喽”。我一听麻达二字,心里热乎,忙给中年人用乡音回礼,“在下是国子学生,姓赵名逸,字子游。”
商贾听我口音,脸上顿时生出惊喜之色,“陇右口音?国子学生,先生莫非是国子学东堂的赵子游?”
这年头,陇右能出一个国子学的东堂弟子,这事儿可不是十里八乡的事儿,搁整个雍凉二州都算光宗耀祖。
我会心一笑,别看陇右与凉州差好远,可放这儿就算乡党了。
我见那人说出东堂二字,显然知道些我跟脚,就问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中年商贾哈哈大笑,一扫狼狈之象。
“子游啊,在下是凉州太府参军索辅,和你父亲可是世交。”他立时就好像和我颇有渊源的样子,“去年张使君曾有信函去你处,那可是本人的起笔。”
这一说起来可就不是外人了。
随便和索辅寒暄几句,很快就聊在一起。
自然免不了说起匈奴人怎么会隔山跨水把游骑撒到这种地方,绝不会无的放矢吧。
索辅叹口气,摇摇头。
“如今天子陷于胡虏,宗室之中最有可能承袭大统的无非是雍凉之地的南阳王和江东的琅琊王。”索辅看向长安方向,接着道:“张使君命我前往江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