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上文魄依然在源源不断向我心口涌来,无数金色文字从简牍中浮出,像萤火虫般向我聚拢。
每个字碰到魂体就融进去,皮肤下顿时流过暖意。
我低头看见锁骨渐渐显形,原本半透明的胸口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纹路。
发丝开始没有那么轻飘,开始有了久违的重量。
一缕发丝滑到唇边,这缕头发竟比先前长了几寸,带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不知是潜意识还是阿笺的习惯使然,我轻招手,眼前出现一个胭脂盒,盒盖打开的瞬间,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沾到嫣红膏体,身体突然自己动起来,小指翘着,轻轻将胭脂抹在了唇上。
“啊!”我反应过来,慌忙擦嘴,却发现吐息间带着甜香。
铜镜里的我,映出的身影让我浑身发抖,三千青丝如瀑垂落,发丝泛起绸缎般的光泽,衬得脖颈修长白皙,锁骨凹陷处盛着一汪烛光,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最惊人的变化在腰间。
原本束腰的衣带突然松脱,布料滑落时露出纤细的腰线。我想抓住衣带,手腕却软软地转了个圈,像女子挽纱般优雅地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布料。
我又似乎听见了本命铃声的轻响,莫不是嬛娘注意到了什么?
我忙收敛心神,隐藏起自己澎湃的心情。
“全新的魄体。”
我心里暗暗心惊,“未经轮回,不染尘垢。”
我整理云鬓,不自觉地战栗,那是一种比活人更鲜活,比阴魂更纯净的状态。
镜中人眼波流转,笑靥如花。
我倒吸凉气,我这就算是把那具千疮百孔的残魄给医好了?
心中突然想起一事,紫玉让我去女儿山寻找挚虞大先生的《文章別流集》副本,我找到之后,自己参不透不说,就是发动了姑苏台那几个绝顶聪明的侍女,就像阿檀都参不出门道。
难道说,真正的机缘并不在挚虞大先生,而是在阿笺身上?
我再次审视自己,万千锁链依然缠绕着我的鬼体,这意味着我依然被困在藏书阁,无法脱身。
经过这连番变故,我开始感受到疲倦,不知道过去多久,倦意如水淹来,我缓缓合上眼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个阿笺的动作不知何时己成了习惯。
“郎君……”
我听见自己唇间溢出的气音,绵软得不似人声。
不知不觉间,好像在做梦。
梦境里,我穿着月白色襦裙,在空无一人的洛阳铜驼大街上惊悚地走着。
铜驼大街的青石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赤足踩上去,足尖传来刺骨的凉意。
空荡荡的街道两侧,坊门在夜风中吱呀作响。
“有人吗?”
我开口唤道,听见自己发出阿笺气声的颤音,不自觉地捂住嘴。手指抚过坊墙时,指甲不知何时己染了蔻丹,刮在砖缝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转角处突然闪过黑影,我下意识按住心口。
广袖滑落,露出的腕子白得能看见淡青脉络。
“谁在那里?”
我踮起脚尖张望,这个动作让裙裾缠上了小腿。
布料的沙沙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我低头去解,发现石榴裙不知何时变成了十二破的式样。
黑影又现,这次近在咫尺。
我后退时踩到裙带,身子一歪就要跌倒。忽然有冰凉的手扶住我的腰,“阿笺在找什么?”
我想挣脱,却看见眼前人风姿如画,身材高挑。
荀清瑶!
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我瞬间跪下磕头,“大小姐!”
荀清瑶依然是国子学那时高不可攀的样子,她下巴微扬,冷声问道:“你如何在这里?交代你的事进展如何?”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首觉使然迫使我不住磕头,声音颤抖得不成语调:“奴婢还未曾得手……小姐饶命……”
画面一转,不知怎么我竟然深陷在某个牢狱,锁链缠身,被悬吊在火焰中熏烤。
荀清瑶脸上写满戏谑,“怎么,你动心了?舍不得动手?”
她声音完全无法与她年轻美丽相匹配,倒像是无尽岁月里苟延残喘地老妖物。
荀清瑶的手指掐进我的下巴,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
我无法按捺对她渗透进骨子里的恐惧,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看她。
她凑近我的脸,呼出的气息带着冰冷的血腥味。“装死?你以为装死就能躲过去?”
她拽住我的头发,强迫我看向她的眼睛,眸中映出我惨白的脸,额头上全是冷汗。
“看看你……可惜了这副皮囊。"
她冷笑一声,手指划过我颤抖的嘴唇。
“我要是有你这般颜色,天下哪还有庾文君什么事?你说我该不该把你……”
我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她的另一只手突然按在我心口,指尖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啊!”
我惨叫出声,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来,火焰灼烧着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
“疼吗?”她歪着头,像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这才刚开始。”
火焰钻进我的衣领,顺着脊背往下蔓延,我疯狂扭动身体,后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求,求大小姐……”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火焰像活物般缠绕着我。
“我说过,”她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再不动手,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灰飞烟灭。”火焰暴涨,将我整个魂魄包裹起来。
我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感觉皮肉正在一点点剥离骨头。
“大小姐饶命,我即刻……即刻……”我崩溃地大喊,眼泪混着汗水流进嘴里,咸得发苦。
火焰瞬间熄灭。
荀清瑶满意地松开手,我像破布一样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她蹲下身,用绣着金线的袖子擦掉我脸上的泪水,“记住,下次再让我等,”她掐住我的脖子,力道大得让我眼前发黑:“我就把你剩下的魂魄一点一点烧干净。”
我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终于松开手,我蜷缩在地上剧烈咳嗽。
“三天。”
她站起身,裙摆扫过我的脸,“三天后我要看那卷金册。”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颤抖着摸向心口。皮肤上还残留着灼烧的刺痛,手指碰到的地方立刻传来钻心的疼。
我死死咬住嘴唇,首到尝到血腥味。
脑子里骤然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荀清瑶知道司马清河的生辰帖。
那卷空白的禅位金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