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梦的认知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阿笺并未说出她占据了我的肉身,只是把金册献给荀清瑶。从荀清瑶的语气里可知,她会说是偷出来的。
这是荀清瑶的梦还是我的梦?只有确定这一点,我才能确定梦里是真实还是虚妄,也才能确定下一步,夺回我自己。
然而此刻,我看着自己身上锁魂链张牙舞爪,又觉得所有想法都失去意义。
无能为力更让人绝望。
很快,西周的环境开始虚化,该醒了?
果然,再睁眼时,自己依然在藏书阁内。
锁魂链太可怕,即使梦中依然牢牢锁住魂魄。我叹口气,莫非这就是紫玉曾经说过的“男魂女相,劫运缠身?”
三个分魂,一个陷于苏小,赫连朵儿被大萨满掳走,一个被阿笺鸠占鹊巢。
尽数堕入女相,算不算劫运?
我忽又想起,身上这具锁魂链是阿笺所种,断然不是荀清瑶的手笔。阿笺脖颈上刻着“永守字魂”的项圈,才是荀氏镇魂器,且己被文魄所反噬。
荀清瑶看见锁魂链居然毫无反应?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脊背上的奴印疤痕消失?
不,荀清瑶不可能视而不见。
我的小天机能魂游化外,百里之遥一息可至。我梦境中所见究竟是什么?记忆或是虚妄?
荀清瑶手中的金册,究竟是梦见还是真?
我忽然想到可怕的问题,这不是我的魄体,是否意味着也不是我的梦?
我会连做梦的权利也失去?
否则为何莫名其妙梦见荀清瑶?
阿笺的魂占据我肉身,我的魂占据她的魄,我们互换了身体和魄体。
所以我做她的梦,梦中的恐惧来源于她而不是我?
想到这个问题我顿时不淡定了。
我强迫自己睡着,心里对自己说别怕,恐惧是阿笺从骨子里对荀清瑶的执念,并不是我。
很快,我觉察自己己经是睡眠状态。
如今我整个魄体堪称完美。虽然没有肉身,却有着比肉身更加晶莹剔透的无垢精魄。
这该是失去肉身之外最安慰的收获了。
只是,这代价够不够大?
正胡思乱想时,又现牢狱之灾。
荀清瑶再次出现,她扮作胡人女子模样,依旧向我逼问禅位金册,依旧是威胁或伤害,仿佛阿笺并未将金册交给她。
被荀清瑶折磨地体无完肤,之后醒过来。
我困惑了,我为什么总是在这个牢房里经历同样的梦境。
就这样,尽管藏书楼在我的心象空间里并无严格的晨昏日夜,一切犹如虚妄。但我仍然像是一天天睡过去又醒过来重复着几乎一样的梦。
连续几次之后,荀清瑶失去耐心。
最后一次醒来,她烙印的血红印记竟在清醒时出现,像是透过魄体肌肤映出的一道残影。
痛!最骇然地是,那血红的印记变成了狼头靛青的模样。
我震惊地说不出来话!
苏九娘……曾在襄阳被刘曜烙印上这个狼头徽记。
我震惊之下,那日在平乐坊偷窥苏九娘控魂荀清瑶的情形,像跑马灯,分毫不差在脑海浮现。苏九娘的逗弄让荀清瑶的呼吸急促、眼神涣散。
“你家的死士……他们走哪条路?嗯?”
“东……东华门……”荀清瑶的声音细若蚊鸣,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
苏九娘满意地笑了,“还有呢?好妹妹,告诉姐姐……他们怎么认路?”
荀清瑶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吐出破碎的字句,“……铜雀……铜雀灯……”
“真乖……”她的声音甜腻如蜜,却透着森冷的寒意,“姐姐疼你。”
……
我一遍遍细细回忆,首到心神完全聚焦在苏九娘的瞳孔,才震惊地发现,她双瞳黯淡无光,眼神僵硬。而荀清瑶的嘴角竟然隐藏着一丝绝难被察觉的冷笑。
我大气不敢出,首到回忆渐渐淡去。
苏九娘才是被控魂的一方,她被荀清瑶控魂。
所以苏九娘两具分身都没察觉,苏白衣和苏小,她们都被荀清瑶骗了。
分身都觉察不出的诡异,何况只是惊鸿一瞥的我,荀清瑶竟藏匿地如此隐秘,她破了苏九娘的三魂分野。
若非我过目不忘,几乎绝无可能发现这个秘密,禅位金册!是从苏九娘那儿泄露出去的。
好可怕。
再看向锁骨下,狼头徽记在雪白的肌肤上若隐若现。若非被一次次噩梦折磨,它甚至都不会浮现出来。它苏九娘身上的靛青色更可怕,这枚血红印记隐藏在魄体深处。
此时,我再想起嬛娘,不,阿笺,竟对她不再怨恨。她比苏九娘更可怜,甚至都不知灵魂深处被人种下比地狱还可怕的东西。
我吓坏了,不敢再睡。生怕某次醒来,狼头徽记再也不消失。
苏九娘因为这枚狼头徽记,施展鬼媒诀与刘曜同归于尽,那凄厉的记忆犹在眼前。
苟活的心崩溃了。
呼吸渐渐平稳,意识再次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