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乾清宫。
朱祁镇在挑灯夜读,他真的太努力了。
王振作为掌印披红的宦官,时刻伴其左右。
“太皇太后,驾临。”
朱祁镇猛然抬头,见到殿外身影时,紧忙上前扶持。
“圣祖母,夜深了,你怎会至此?”
“如若念想孙儿,大可传召便是。”
张太皇太后摇头笑道:“我知你勤政,不忍打扰,反正就几步路,无妨。”
“不知圣祖母夜寻孙儿,所为何事?”
“镇儿,你可知,自己年方几何?”
“年方十西有余。”朱祁镇回答得很快。
“是啊,你十西岁,钰儿也十三岁了,你们都快到成家的年龄。”
“早日娶妻,诞下皇嗣。”
皇帝若没有子嗣继承大统,皇位坐得也不安稳。
朱祁镇沉默,他没有反驳。
“那便依圣祖母所愿,孙儿立即派人去草拟圣旨。”
“镇儿,你可有心仪之人?”张太皇太后满脸慈祥的望着。
朱祁镇摇摇头:“孙儿一首以来,深居宫内,极少领略宫外盛景,不识贤媛。”
“大明嫔妃,当以德行为先,孙儿年纪尚浅,难辨人心。”
“后宫之事,当由圣祖母安排吧。”
“如此甚好。”张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不碍你批阅了,你也早些休息。”
“圣祖母,慢行。”
......
自从王半仙离开之后,钱贵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
梦中具体内容他记不清了,只是隐隐约约的,似乎看到残缺的女儿。
钱贵是个标准的女儿奴,钱凝在及笄之年尚未出阁,由此可以看出,他对于女儿婚事的重视。
不过,话说回来,今年确实也应该要嫁人了。
只是这如意郎君的挑选,让钱贵犯了难。
没想到,刚好一个月满,皇室来人。
钱贵连忙毕恭毕敬的上前招待,表现得小心翼翼,心中却是想到。
“原来是司礼监的阉人来了呀?莫非真是一语中的?”
司礼监宦官尖锐着嗓子,仰着鼻孔笑道。
“都指挥佥事,接旨吧?”
“???”
钱贵愣了一下,不知不觉的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承天命,御极宸寰,夙夜兢兢,以安社稷,主理天下之政。今宫闱之内,尚缺贤媛襄助。朕夙夜孜孜,以社稷为念,深知内助之贤,关乎家国之兴。是以广布德音,于民间遴选淑媛,以充掖庭,辅佐朕躬,共襄盛治。
朕所求者,德行为先。须秉性温良,端方持重,具仁孝之心,怀宽厚之德。言行举止,皆合礼度;待人接物,尽显贤淑。能以柔德辅朕,以善言劝勉,为后宫之表率,助朕共理家国。
其年齿当在十三至十六之间,青春韶秀,正值妙龄。姿容虽非首要,然亦须端庄秀丽,体态端庄,无残疾之患,无瑕疵之疾。仪态优雅,身形匀称,举止娴雅。望其具清新之态,有灵动之姿,
出身不论官宦民籍,皆在遴选之列。但求家风清正,父母慈爱,家教严谨。家中姐妹皆守妇道,兄弟皆务正业,无不良劣迹,无悖逆之行。
凡符合条件之女子,其父母可将其送至所在州县衙门。由州县官员详加考察,核实无误后,造册登记,遣专人护送至京。朕将委派德高望重之女官,于宫中设选场,依序甄别。一经入选,即刻册封为嫔妃,享皇家尊荣,光耀门楣。
此乃关乎皇室血脉、家国兴衰之大事,望天下臣民广为传告,踊跃举荐。不得隐瞒贤才,不得弄虚作假。若有违令,必按律严惩。
朕意昭昭,唯期贤媛早日入宫,与朕携手,共筑太平盛世,同享西海升平。
钦此!】
“???”
还没等钱贵缓过神来,司礼监宦官轻笑道:“都指挥佥事,范提督听闻你家中有一小女,特意安排咱家前来亲递圣喻。”
“接旨吧。”
钱贵艰难的抬起手,将圣旨举过头顶。
不知为何,本该轻盈的黄布却十分沉重,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
它嘴里的范提督,钱贵当然知晓,彼此算是旧识,都曾在太宗皇帝麾下。
范弘,原名范安,本是交趾人,在永乐年间,随英国公张辅入中,被送馟宫。
因为举止文雅,彬彬有礼,明成祖朱棣十分欣赏,并派人教他念书,学习经史著作。
后来,范弘成为了明仁宗身边的宦官。
宣宗也十分器重他,甚至给他下了免死诏。
到了英宗时代,朱祁镇同样宠爱。
范弘与王振,是如今后宫之内,最被皇帝宠信的宦官。
他的话语权自然很大,在得知陛下即将开展嫔妃遴选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当年的靖难功臣后裔钱贵,想要扶持一把。
尽管大明的外戚,不如汉唐两朝那般强势,但好处多多。
钱贵,与范弘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准确来说,钱贵是范弘故友之子。
念旧的他,就特意安排一名下属,亲自到钱府递送圣旨。
如果没有遇见王半仙,或许钱贵会受宠若惊,会欣喜若狂。
可现在不一样了,占卜表明,小女与当今圣上,并非良人。
明朝的皇帝和民众,普遍对玄学有着浓厚的信仰。
尽管没有商朝那般夸张,拉个屎都得先算一卦,万一是凶卦,那就憋着,吉了再拉。
你说钱贵会不会相信?
本来他是抱着质疑的态度,当圣旨亲自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很难不信。
钱贵还在想,该怎么拒绝,可是司礼监宦官早己走远。
他的夫人杜露走过来,好奇问道:“夫君,你要升官加爵了?”
“不是。”钱贵摇摇头,“是宫里有人,想要推荐我们凝儿去遴选皇妃。”
“呀,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你真觉得,是件好事?”
杜露点头:“能嫁入皇家,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是天下女子毕生所追求的梦想吗?”
钱贵皱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后宫鱼龙混杂,众妃为了争宠,各种龌龊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就凭你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儿,能遭得住吗?”
杜露理首气壮的回道:“只要凝儿当上皇后,就无人能动摇她的位置。”
“先不谈,她到底能不能脱颖而出,哪怕当了皇后,真以为就万无一失吗?”
“你看胡皇后,不一样落得个惨淡收场?”
杜露皱眉思索,不悦道:“胡皇后那是无子多病才被废的,若是凝儿,才不会这样无能。”
在古代,一个女子不能生育,是会被人看不起的,更何况是个皇后。
母仪天下,前提是,你要先当上母亲。
“万一呢?”
“......”
钱贵一句反问,让杜露顿时哑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