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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暮霭笼罩着废弃的盐场，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从破损的窗棂间灌入。苏明月倚在斑驳的砖墙边，指尖轻轻着腰间的银针囊。
五日的休养让肩上的箭伤结了层薄痂，只是每逢阴雨天，伤口仍会隐隐作痛，像是有根细针在血肉里游走。
"该换药了。"凌霜捧着捣碎的药草走来，青绿的汁液顺着石臼边缘滴落。她利落地解开苏明月肩头的布条，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唐峰的箭头上淬了毒，伤口边缘至今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苏明月咬住一缕散落的发丝，任由药汁渗入皮肉时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她的目光越过凌霜的肩膀，落在院中那个修长的身影上。
肖知意正拄着木棍练习行走，断腿处的夹板随着步伐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前日暴雨冲垮了山路，他们不得不推迟行程，这让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焦躁。
"明日就能启程了。"千面郎君不知何时蹲在了窗台上，手中抛接着三枚铜钱，"南峪的追兵都被引去了青峰渡，咱们这条路安全得很。"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战非梧来信说暂时未能找到战钰辰的去向。"
苏明月系衣带的手指微微一顿。战钰辰到底在谋划什么？
"少主。"凌霜突然轻唤。肖知意己走到门前，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却仍挺首脊背。晨光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金边，映出眼底那片化不开的墨色。
"收拾行装。"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明月脸上，"今日申时出发。"
五日的路程被压缩成三天急行。当秦漠边境的界碑映入眼帘时，苏明月喉头突然发紧。
界碑旁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苏哲一袭青衫，发梢还沾着夜露，显然己在此等候多时。
"小妹！"他快步上前，却在触及苏明月肩上包扎时猛地刹住脚步，眼圈瞬间红了，"伤得重不重？"
苏明月摇摇头，突然发现二哥袖口沾着深褐色的药渍，指节处还有几道新鲜的灼痕。"你在炼药？"她敏锐地抓住苏哲的手腕，"是不是父亲......"
"父亲无碍。"苏哲急忙解释，却下意识瞥了眼肖知意，"是母亲......先是惊闻父亲身死，后又担忧你只身赴南峪，忧思成疾，近日又染了风寒。"
肖知意不动声色地递来一个药囊："用雪灵芝煎水，佐以三分朱砂。"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玄甲骑兵踏尘而来。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抱拳道："少主，奉摄政王之命，护送诸位回山庄。"他目光扫过众人，又补充道："苏将军己在庄中等候。"
苏明月她下意识攥紧缰绳，指甲陷入掌心也浑然不觉。那日刑部大牢里的父亲为她挡剑的情景仍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虽然早从密信中得知父亲金蝉脱壳，可当真要相见时，喉间却像是堵了团棉花。
山路转过最后一个弯，山庄的黑瓦白墙蓦然撞入眼帘。夕阳为门楣上的"清心"二字镀上血色，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苏明月刚下马，就听见内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月儿！"
林乐婉提着裙摆奔来，发间的木兰花簪歪斜欲坠。
她颤抖的手抚上女儿的脸颊，眼泪砸在苏明月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肤。"瘦了......"母亲哽咽的声音像把钝刀，一寸寸剐着苏明月的五脏六腑。
院中老梅树下，苏自清负手而立。玄色常服衬得他越发清瘦，鬓角新添的银丝在暮色中格外刺目。当目光相接时，老将军的瞳孔微微震颤——那是苏明月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神情。
"父亲......"她刚开口，就被揽入一个带着药香的怀抱。苏自清的手臂如铁箍般收紧，震得她肩伤生疼，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晚风穿过回廊，掀起众人衣袂。肖知意静静退后几步，却被苏自清一把按住肩膀："贤侄。"老将军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大恩不言谢。"
烛火次第亮起，将人影投在窗纸上，重叠成温暖的一团。厨房飘来胡麻饼的香气，混着煎药的苦涩。
苏明月靠在母亲肩头，听二哥讲述他们前往秦漠一路上的种种，还好有肖知意安排的人接应。每一个字都让她眼眶发热，仿佛漂泊的孤舟终于触到岸边的礁石。
"对了。"林乐婉突然从袖中取出个古朴的匣子，"前日有位姓白的老先生来访，留下这个说要交给你。"
苏明月解开匣子，竟是穆君庭和战韫柏苦苦寻找的另一份秘宝残卷。她呼吸一滞——怪不得当初师父临走前告知她要保护好白伯伯，保护好唐门旧部。
窗外的星子渐次亮起。肖知意站在廊下，望着厅内那团暖光，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忽然肩头一沉，苏自清不知何时己站在身侧，为他披上件外袍。
"伯父，我......"
"进去吧。"老将军拍拍他的肩，目光慈和，"饭菜要凉了。"
夜风掠过梅枝，抖落几片早凋的花瓣。远处山峦如蛰伏的巨兽，而此刻的温暖，足够让人暂时忘却那些暗处的锋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