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被城市广场的槐树阴影绞碎,甄悦的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清冷的回响。
柏宇忽然扯住她的手腕,指腹沾着的梅子汤残渍在晨曦里泛着诡异的青。
十二点钟方向,穿米色套裙的孙记者正跌跌撞撞跑来。
她身后三个透明人影在地面拉出沥青般的粘稠阴影,每当日光偏移,那些影子就会突然暴长数尺。
"别动。"甄悦反手掐住柏宇的虎口,指甲几乎要陷进他染着槐花香的皮肤。
她瞳孔泛起碎金般的光晕,那些追逐的鬼影突然定格成褪色胶片——穿长衫的账房先生攥着算盘,梳麻花辫的女学生抱着课本,戴瓜皮帽的报童举着民国小报。
冷汗顺着甄悦的蝴蝶骨滑进衣领。
这些民国魂魄的怨气里都缠绕着同样的朱砂符咒,符头却用现代圆珠笔描着编号。"有人在用活人养鬼。"她咬着后槽牙挤出这句话,喉间突然尝到铁锈味,视网膜残留着最后画面: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正在往孙记者包里塞某种青铜器碎片。
柏宇己经甩出三枚五帝钱。
铜钱在半空燃起幽蓝火焰,鬼影发出类似玻璃碎裂的尖啸。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孙记者时,指尖在她肩头摸到冰凉的槐树汁液——和往生帛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市政厅...市长办公室的香炉..."孙记者哆嗦着从包里掏出个青铜饕餮纹镜框,"今早去采访发现的,每个镜框背面都刻着死人生辰。"
刘警官的警车卷着槐花停在喷泉池边。
这个总爱用柠檬味湿巾擦枪的男人此刻满眼血丝,制服第三颗纽扣系错了位置。"七天前老城区配电箱发现裹着符纸的尸牙,技术科刚鉴定出是..."他突然噤声,警用对讲机里传出沙沙声,混着指甲抓挠金属的刺响。
甄悦用绢帕包住镜框碎片。
当她的金瞳与饕餮兽目对视,耳畔炸开数百人的哭嚎——那些嵌在青铜纹路里的亡魂记忆如潮水涌来,每个魂魄消散前都见过市政厅顶楼的紫檀木门。
去往市政厅的林荫道上,梧桐叶突然开始下坠。
不是飘落,而是像被无形丝线拽落的提线木偶,每片叶子背面都用朱砂画着微型符咒。
柏宇的耳鸣声骤然尖锐,他听见沥青路面下传来指甲抓挠声,与对讲机里的杂音完美重合。
"三点钟方向!"甄悦突然将镜框碎片掷向树影。
青铜与阴影碰撞的刹那,七个黑影从地底渗出。
它们没有五官,身体轮廓随着路灯光晕扭曲变幻,时而像裹着绷带的木乃伊,时而像灌满沥青的人形气球。
刘警官的子弹穿过黑影如同射入泥潭。
柏宇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最前方的黑影突然发出老式收音机般的杂音:"市长...祭品..."他太阳穴青筋暴起,耳鸣化作钢针刺入脑髓的剧痛——这些低阶怨灵的记忆里翻涌着同样的画面:市政厅档案室锁着三十八个贴着黄符的骨灰坛。
"西南坤位!"甄悦的高跟鞋碾碎三片梧桐叶,金瞳捕捉到黑影每次实体化前地面符咒的闪烁规律。
当她扯下丝巾缠住柏宇渗血的右手,那些黑影的动作突然出现0.3秒的凝滞——正好够刘警官将掺着香灰的子弹送进它们的眉心。
战斗结束时,柏宇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块槐木令牌。
令牌上刻着的生辰八字让他瞳孔骤缩:这正是孙记者镜框碎片背面第三个日期。
而市政厅哥特式尖顶的倒影,此刻正在满地青铜碎片里扭曲成鬼门形状。
暮色将至,市政厅的巴洛克廊柱在夕阳下泛着血光。
甄悦摸到口袋里的青铜碎片正在发烫,那些被封印的魂魄记忆里,市长办公室的紫檀木门始终缠绕着新鲜的槐树枝——和他们今晨饮过的冰镇梅子汤里漂浮的槐花,来自同一棵树。
市政厅顶层的石英钟敲响第六声时,青铜门把手转动出优雅的弧度。
甄悦的指甲掐进掌心,在闻到紫檀木门后飘来的槐花香时,喉间的铁锈味突然加重。
“小甄同志来得正好。”赵镇海市长从红木办公桌后起身,青瓷茶盏里漂浮的槐花与孙记者包中发现的如出一辙。
他西装第三颗纽扣泛着不自然的铜绿色,当窗外的夕照扫过领口时,甄悦看见那枚纽扣内侧用金线绣着七月十五的字样。
柏宇突然捂住右耳,指缝间渗出细小的血珠。
他装作整理刘海,指尖却精准地弹出一枚五帝钱。
铜钱滚落到市长脚边时,那枚绣着日期的纽扣突然渗出黑雾,在接触到铜钱的瞬间又缩回衣领。
“听说广场上的梧桐树最近总掉叶子?”甄悦的丝巾不经意拂过市长办公桌,金瞳倒映出槐木摆件年轮里的符咒。
她注意到每当提及“梧桐”,市长修剪整齐的指甲就会在茶杯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刘警官突然咳嗽起来,警徽在制服错位的第三颗纽扣上方微微颤动。
他掏出的柠檬湿巾擦过桌面时,紫檀木纹里渗出几滴沥青状液体,在夕阳下折射出三十八个模糊的人影。
“市政工程难免有疏漏。”市长微笑着推开雕花木窗,暮色中的哥特式尖顶正在吞噬最后一线天光。
柏宇的耳鸣声里突然混入报童叫卖声,他看见市长投在彩绘玻璃上的影子长出民国长衫的广袖。
甄悦的鞋跟碾碎一片飘落的槐花。
当金瞳扫过市长手腕的百达翡丽时,表面突然浮现出饕餮纹镜框的倒影——那些本该被封印在青铜器里的亡魂,此刻正在机械齿轮间无声哀嚎。
走出市政厅时,街边的霓虹灯突然开始闪烁。
柏宇扯松领带,指尖还残留着市长办公室槐木摆件的阴冷触感。
“你说他西装第三颗纽扣...”他突然顿住,刘警官警服上同样位置的纽扣正在路灯下泛着血光。
“纽扣是尸蜡封存的媒介。”甄悦将沾着槐花汁液的丝巾塞进密封袋,金瞳因为过度使用而泛起血丝,“每个错位纽扣都对应着阵法节点的祭品生辰。”
夜风卷起路边的报纸,头条新闻里市长慰问福利院的照片上,孩子们手腕都系着槐树皮编织的手链。
柏宇突然笑出声,从裤兜摸出颗话梅糖抛向空中:“赌五毛钱,医院里那位周医生绝对有双能看透生死簿的眼睛。”
甄悦瞪他一眼,嘴角却泄出一丝笑意。
她踢开脚边滚动的易拉罐,罐身在路灯下投射出的阴影突然扭曲成戴瓜皮帽的报童形状。
“幼稚。”她甩开马尾往前走,耳垂却泛起薄红,“等会被鬼护士扎针时可别喊救命。”
穿过中山路转角时,柏宇突然拽住甄悦的手腕。
他掌心的槐木令牌不知何时浮现出血色纹路,那些原本刻着生辰八字的位置,此刻正在月光下显现出仁和医院的平面图。
“看来周医生给我们留了VIP通道。”柏宇用令牌折射路灯光,地面上立即浮现出血色箭头。
当甄悦的金瞳对上令牌纹路时,她突然听见数百个重叠的求救声——每个声音消散前都在重复“停尸间第三冷藏柜”。
医院的轮廓在梧桐树后显出獠牙。
十二层住院部大楼的玻璃窗全部蒙着沥青状物质,急诊科的红十字标志被藤蔓般的阴影缠绕成倒吊人图案。
柏宇的耳鸣声突然具象成心电图机的滴答声,每声都对应着东南角梧桐树的颤动。
甄悦摸出三枚青铜镜碎片。
当碎片拼合成残缺的饕餮纹时,医院铁门上的锁链突然开始蠕动。
那些看似生锈的金属环其实是盘绕的蜈蚣,每节虫壳都用朱砂写着往生咒的反文。
“等等。”刘警官突然按住柏宇的肩膀,他警服第三颗纽扣不知何时脱落了,露出下方皮肤上的青色刺青——正是老城区配电箱里发现的符咒图案。
“周医生上周给我开的安眠药...”他从内袋掏出药瓶,白色药片在月光下变成无数颗微型头骨。
急诊科玻璃门突然映出无数奔跑的白大褂,那些倒影全都背对着现实世界。
甄悦的金瞳捕捉到最清晰的画面:某个医生胸牌在倒影里显示着“周明远”,而现实中所有医生胸牌都蒙着黑雾。
柏宇的槐木令牌突然开始发烫。
当他把令牌贴上门锁时,那些蜈蚣锁链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急诊科的红砖墙面渗出沥青,在月光下汇聚成三行血字:
入夜莫开颅
亡魂会迷路
停尸柜中有礼物
甄悦的高跟鞋突然陷进地面。
她低头看见柏宇的血珠正顺着鞋跟纹路渗入地砖,而那些吸收鲜血的缝隙正在组成仁和医院的地下结构图——太平间的位置赫然标着个朱砂画的鬼门。
夜枭的啼叫刺破浓雾时,住院部十三楼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柏宇摸到口袋里的五帝钱正在剧烈震颤,他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甄悦的金瞳正首勾勾盯着他的影子——那本该在左侧的阴影此刻正诡异地贴在右侧墙面上,对着虚空比划着手术刀的手势。